江周氏手指轻抚过茶盏边缘,声音压低:“王妃如今既有了体面...也该为自己打算。”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王府的方向。
“母亲,”
江清澜一把推开窗,冷风卷着窗外残雪扑进来,“我房里还收着当年您给的《女诫》,要不要现在拿来温习?”
原主母亲本出自国公府,武将家出身,却偏爱才子佳人,连带养的两个儿女都不成器。一个和琴师逃婚,一个风流成性。
侯爷江湛虽碍于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表面尊重,但私底下又纳了好几房妾室。
江周氏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低头抿了口茶。
江清澜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嗤笑。
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各方势力剑拔弩张,稍有不慎便是血雨腥风。
她若真有了子嗣,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倒不如,让那狗王爷意外暴毙。
届时她这个无嗣王妃,既能坐享朝廷抚恤,又能被各方势力争相拉拢,岂不比日日仰人鼻息、赌那点虚无缥缈的恩宠强上万倍?
她心中暗笑。
前提是,她当真下得去这个手吗?
申时三刻,残阳如血。
“狗王爷”萧景珩与侯爷江湛并肩踏入侯府,府中下人屏息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晚膳设在西花厅。
今日席面不似午宴鼎沸,连世子夫人都没有一席之地。
萧景珩踏入厅内时,江清澜正执壶为侯夫人斟茶,江周氏赶紧起身行礼。
他的好王妃却坐而不动,葱白的手指在青瓷茶盏上微微一顿,鸦羽般的眼睫轻颤,却未抬头。
“王爷来了。”
世子江砚修起身相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江清澜。
这位天真浪漫的妹妹,还是这么天真?她以为自己夫婿是一般人?他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完全不起身相迎?
萧景珩径直走向主位,玄色锦袍掠过江清澜身侧时,带起一阵冷檀香气。
他落座时状似无意地碰翻了她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倾泻而出,在案几上蜿蜒成溪。
“清澜今日归宁,可还尽兴?”
他执起那茶盏,手指摩挲着盏沿她方才触碰过的位置,语气懒散,眼底却暗含审视。
江清澜抬眸,噙着浅淡笑意:“托王爷的福,甚是欢喜。”
她取过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案上水渍。
“独自归宁,可是有怨?”他故意凑在她耳边低语。
她冷淡避开:“挺好的,清净。”
侯爷江湛眯眼审视,忽堆笑插话:“这不怪王爷,也是圣意。”
话到一半猛然噤声。
满座骤寂。
萧景珩轻笑,“岳父慎言。”
他慢条斯理搅动汤羹,“大理寺审的那个官,也总把圣意挂嘴边。”
突然将碗推给自己的王妃,“尝尝,可咸?”
江清澜勾唇,余光见到父亲紧绷的脸。她抬腕着他用过的银匙轻抿:“正好。”
萧景珩执箸,漫不经心往她碗里夹了几片笋。
江清澜懒得抬眼,却也没推拒,垂眸安静吃了。
席间无声,只余碗筷轻碰的细响。
临近结束,江湛忽然搁下酒盏,欲言又止:“皇太后那边”
“放心。”
萧景珩勾唇冷笑,眼底却无笑意,“后日,我一定携清澜去慈宁宫谢恩。”
他侧眸瞥向始终沉默的王妃,见她仍低头细嚼慢咽,连个眼神都欠奉,忽然凉凉补了一句:
“感谢她老人家给我指了这么乖巧的王妃。”
江清澜筷子微顿,终于抬眸。
四目相对,她唇角弯起一个温顺的弧度:“王爷过奖。”
桌下,她的绣鞋却狠狠碾上他的靴尖。
萧景珩面不改色,反脚一勾,将她困住。
江清澜的脚踝被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她面上不显,手指却暗暗用力,银筷在瓷碗上划出细微的声响。
“王妃今日胃口不错。”
萧景珩又夹了块清蒸鲈鱼放在她碗里,语气玩味,“看来侯府的厨子比王府更合你心意?”
江清澜盯着那块鱼肉,忽然轻笑:“王爷说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只是想着后日要去慈宁宫,总得养足精神才好。”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萧景珩眸色一沉。
他自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太后赐婚本就不是什么良缘,如今还要去谢恩,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江湛适时插话:“太后娘娘一向疼爱清澜,想必...”
“父亲。”
江清澜突然打断,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这道八宝鸭凉了,让人撤下去吧。”
席间气氛骤然凝滞。
江周氏连忙示意婢女换菜,江砚修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萧景珩扣着酒杯的指节上。
那力道,看着像是要将薄胎瓷捏碎。这位一向脾气不大好的王爷估计要发作了。
果然,只见萧景珩手指一松,酒杯地落在桌上。
他霍然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凛冽寒意。
“既然王妃急着回府准备,”
他俯身撑住江清澜的椅背,将她困在方寸之间,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
“不如现在启程。省得又像三日前,天亮才回王府。”
银筷当啷一声,被江清澜重重放下。
这该死的逃婚旧账,他非要时时翻出来。
没完没了,是吧。
“那就回吧。”她拂袖起身。
侯府正门。
还真是老地方,老场景。
两列玄甲重兵森然排开,铁甲映着冷月寒光,夜风卷着肃杀之气。
江清澜环顾四周,“我早上乘的马车哪儿去了?”
萧景珩解下大氅往她肩头一披:“烧了。”
见她挑眉,又冷声补道:“那破车轱辘声吵得本王头疼。”
她拢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大氅,故意反问,“王爷是要我走回…”
话音未落,她忽觉天旋地转。
萧景珩竟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跨上乌云驹。
萧景珩的手臂如铁箍般将她禁锢在怀中,单手扯紧缰绳时,另一只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
“说好要共乘,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他低沉的声音裹着夜风灌入耳中。
烈马突然人立而起,江清澜不得不轻轻后仰,任由发丝拂过他下颌线。
身后男人骤然紧绷身体,她身体好软。
明明知道她或许根本不想嫁给自己,甚至还和个琴师有所牵扯,可他依然控制不住想靠近她。
甚至还在猜测她每天都在干什么,今日是不是又想逃?
他依然嘴硬,咬牙切齿低语:
“三日前翻墙逃婚时,也是这般搂着琴师的?”
“王爷既然查得这般清楚”
温热的吐息混着夜风飘进他耳中,“可知道那武功高强的琴师,究竟是谁的人?”
骏马骤然停驻。
萧景珩凑在她耳边,“你早知道?”
她忽然侧头,他的唇瓣几乎擦过她的脸颊。
他下意识一缩,呼吸陡然粗重,另一只扣在她腰间的手却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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