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盾城的内城墙，此刻成为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城基符文阵列】的启动，如同给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赤红的火焰、湛蓝的冰霜、咆哮的雷霆、坚实的岩刺……各种属性的能量在预设的符文节点间奔腾流转，构成了一道绚烂而致命的死亡之墙。
冲在最前面的低阶魔兽如同扑火的飞蛾，在阵列的无情绞杀下成片倒下，尸体迅速堆积，又被后续的元素爆发炸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肉烧灼的混合怪味。
兽潮汹涌的攻势为之一滞。即便是那些嗜血狂暴的中阶魔兽，面对这源自地脉、与整座城市连为一体的宏大力量，也本能地感到了畏惧，只在阵列攻击范围的边缘焦躁地徘徊、咆哮，不敢越雷池一步。
撤退的士兵们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他们相互搀扶着，穿过预留的安全通道，踉跄着退入内城墙的保护之下。
许多人一进入安全区，便脱力地瘫倒在地，望着身后那如同神迹般的符文光幕，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去战友的悲痛，以及一丝……对未知未来的茫然。
城主的重伤昏迷，外城区的陷落，以及这最终防御手段的启动，无不昭示着局势已恶劣到了极点。
内城墙指挥塔，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
蕾娜站在了望窗前，背影挺拔如松，但紧握在窗棂上的、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父亲昏迷前那苍白的面容和渗着金血的伤口，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但她不能倒下，更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她是安德森·铁盾的女儿，是此刻铁盾城最高权限的持有者。
“汇报情况。”
她的声音冷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一名参谋官立刻上前，语速急促：“小姐，符文阵列能量稳定，地脉节点输出正常，预计至少能维持十二个标准时的高强度运转。但能量消耗巨大，长期维持会对城市地脉造成不可逆损伤。外城区……已确认大部失守，仍有少量零散抵抗和小股部队未能及时撤回，情况不明。平民伤亡……难以统计。军队伤亡超过三成，重伤员比例很高，医疗物资极度紧缺……”
每一条消息，都如同沉重的石块砸在心头。蕾娜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代表外城区的大片被标记为“沦陷”的红色区域，最终落在了城市中心偏南的工业区。
“工业区情况如何？‘熔炉’核心是否安全？”
“工业区目前尚在控制中，巴顿大师亲自带人守卫。‘熔炉’核心完好，预热程序已按您的命令启动，目前完成度百分之十五。”
“太慢了。”蕾娜打断他，眼神锐利，“兽潮不会给我们十二个小时。传令巴顿大师，授权他使用所有非必要能源储备，优先加速‘熔炉’预热！我要在六个时内，看到‘熔炉’进入待激发状态！”
“小姐！”参谋官脸色一变，“动用储备能源，会严重影响城内照明、供水和其他防御设施的运转！而且‘熔炉’一旦完全启动，其消耗……”
“执行命令！”蕾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城破了，留着那些能源还有什么用？‘熔炉’是我们最后的手段，必须确保它能在需要的时候，发挥作用！”
“……是！”参谋官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蕾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目光投向窗外那被符文光辉映照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她能感觉到，黑森林深处那几股恐怖的气息并未远离，它们如同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着符文阵列能量衰减，或者……寻找着其他的突破口。
“熔炉”……父亲曾说过，那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启动它，意味着铁盾城数百年的积累将毁于一旦，意味着这片土地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成生命禁区。
但，如果这就是唯一能阻止兽潮、保护哪怕一部分子民的方法……
她握紧了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炽热感的【熔炉】密钥。
与此同时，位于外城区与内城区交界边缘地带的“风行商会”仓库，也迎来了最艰难的时刻。
当【城基符文阵列】的光辉冲天而起，将内城区牢牢护住时，也意味着外城区被彻底放弃了。
我透过仓库墙壁上那个刚刚堵好的破洞观察孔，能看到远处街道上，零星的抵抗火光正在被移动的、巨大的魔兽阴影迅速扑灭。
绝望的惨叫和魔兽兴奋的咆哮声，在失去了大规模军队对抗后，变得更加清晰、刺耳。
仓库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之前击退石皮疣猪带来的短暂勇气，在意识到自身已被彻底孤立、身处绝境后，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莉娜和几个女工抱在一起，低声啜泣。
哈罗德靠着堵门的重物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包扎好的手掌还在微微渗血。
其他伙计也都面如土色，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老板……我们……我们被丢下了……”
一个年轻的伙计带着哭腔说道，声音充满了绝望。
我没有回答。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内城区的符文光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那道光幕隔绝了兽潮，也隔绝了他们生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还没死。”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内城是安全了，但我们这里，也未必就是绝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你们想想，”我走到仓库中央，指着周围堆积的物资，“兽潮的目标是突破内城，是杀戮和破坏。我们这里，一个偏僻的仓库，有什么值得它们大动干戈的？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不发出太大动静，它们未必会注意到我们。”
“可……可刚才那头野猪……”另一个伙计颤声道。
“那是意外！是墙壁破了！”我打断他，“现在我们把洞堵上了，门窗也加固了。只要我们保持安静，像石头一样待着，活下去的希望就很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而且，我们不是毫无准备。我们有水，有食物（指那些罐头和干粮），有能照明的‘暖光棒’，有能驱虫的‘驱散膏’。这些东西，在野外是冒险者的宝贝，在这种环境下，就是我们活下去的资本！”
他的话，像是一点点微光，驱散着众人心头的黑暗。是啊，他们还有物资，还有希望。
“哈罗德，”我看向老铁匠，“带人再检查一遍所有的门窗堵漏，确保万无一失。把所有‘暖光棒’都收起来，非必要绝对不要使用，光线会暴露我们。莉娜，清点我们所有的食物和饮水，按最严格的标准分配，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他又看向蜷缩在角落的老烟枪：“老烟枪，你的耳朵最灵。听着外面的动静，如果有大队魔兽靠近的迹象，立刻预警。”
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再次行动起来，虽然动作依旧带着恐惧导致的僵硬，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绝望。
我走到那个被石皮疣猪撞破、现在又被勉强堵上的墙洞前，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街道上已经看不到活人，只有魔兽穿梭的身影和散落的残骸。
他看到几头影爪狼正在撕扯一具穿着城卫军服饰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也看到更远处，一些形态古怪、像是大型昆虫或软体生物的魔兽，正在建筑物间爬行，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不能出去。绝对不行。
我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他摸了摸怀里，那枚蕾娜小姐给的顾问徽章还在，冰凉坚硬。他又想到了那个用鸟蛋换罐头的溪木村老村长……
一条模糊的、极其冒险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中浮现。
如果……如果兽潮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内城，那么外城区就会形成一个僵持的、被魔兽控制的“缓冲区”。在这个区域里，像他们这样幸存下来的“孤岛”可能不止一个。那些残存的村落、零散的冒险者、甚至……一些和他们一样被困住的小商会？
他们手里有兽潮需要的东西吗？没有。但他们手里，有彼此可能需要的东西！食物、药品、信息、甚至仅仅是……人力和安全感。
如果能想办法联系到这些“孤岛”，用他们商会独有的“小玩意儿”和储存的物资作为纽带，是不是能形成一个在兽潮夹缝中求生的、隐秘的互助网络？就像他在商业上一直追求的，找到需求，连接资源。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疯狂。在遍地魔兽的环境下进行“商业活动”，无异于刀尖跳舞。
但，坐以待毙是死路一条。主动寻求联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这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在绝境中，寻找别人看不到的商机和出路。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外城区到底还有多少幸存者，他们分布在哪里，状况如何。
“老烟枪，”我压低声音，叫过老烟枪，“交给你一个任务，可能……很危险。”
老烟枪的独眼在昏暗中闪烁了一下：“小子，说吧，现在还有什么安不安全可言。”
“你想办法，从我们仓库连通的下水道或者通风口出去——如果还有能通的路的话。不要走远，就在附近几条街区摸一下情况。看看还有没有像我们一样躲起来的人，看看魔兽的主要分布和活动规律。记住，保命第一，有任何不对，立刻回来！”
老烟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市井混混特有的狠劲和狡黠：“嘿，钻洞扒缝，这可是老子的老本行。交给我吧！”
看着老烟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仓库后方的阴影里，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血腥气的空气。
熔炉将启，血火漫天。而生存的博弈，在城墙内外，以不同的方式，同时进行到了最残酷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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