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码头区废弃仓库的过程,比我们预想的要顺利,也更要压抑。
顺利,是因为我们行动足够快,也足够隐蔽。
老烟枪对这片区域的了解再次发挥了作用,他带着我们穿行在废墟、半塌的房屋甚至是一条干涸的古老排水渠里,完美避开了可能有“货栈联盟”眼线的主要街道和活跃区域。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打斗声,都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压抑,则源于对前路的担忧和对铁匠铺情况的未知。
我们几乎是赌上了目前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希望,前往那个唯一可能理解我们处境、并拥有我们急需技术的“碎斧”铁匠铺。如果那里也……我不敢深想下去。
怀里的“守护火种”传来稳定的微热,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不断提醒着我它所代表的价值与风险。
哈罗德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他额头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用一块干净的布条包扎着,脸色因失血和疲惫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时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老烟枪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猛地缩一下脖子,独眼里充满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越靠近城镇边缘,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兽潮肆虐的痕迹在这里更加明显,大片大片的房屋被彻底摧毁,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和瓦砾。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偶尔能看到被遗弃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引来了一些食腐的鸟类和虫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啄食和爬行声。
我们尽量避开这些地方,心情也随着眼前的惨状而越发沉重。这就是铁盾城如今的现状,外城区已近乎沦为废墟和猎场。
“前面……拐过那个弯,就是铁匠铺后面的小巷了。”
老烟枪压低了声音,指着前方一个堆满了破碎陶罐和烂木头的拐角,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停下,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
炼金腰包里,【酸蚀唾沫】已经用完,【闪鸣豆】也只剩下最后一颗,倒是还有几份用于设置陷阱的【纠缠胶囊】和辅助逃生的【滑溜粉】。哈罗德紧了紧背上包裹里的微刻工具,老烟枪则再次确认了别在腰后的短刀和闪光棒。
深吸一口气,我率先拐过了拐角。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预想中可能存在的戒备、窥视,或者哪怕是一丝生气……都没有。
只有死寂。比码头区仓库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铁匠铺后墙那条熟悉的小巷,此刻仿佛变成了地狱的入口。墙壁上原本就有的爪痕和血迹似乎变得更加密集和狰狞,而地面上,则泼洒着大片大片已经呈现暗褐色、近乎发黑的血迹!那些血迹并非随意溅射,而是拖拽、挣扎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那扇我们之前见过的、厚重但中间破了一个大洞的后门。
此刻,那扇后门……已经不翼而飞。不是被打开,而是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直接从门框上撕扯、撞碎!扭曲的金属门轴和碎裂的木屑散落一地,那个破洞被扩大了数倍,露出里面深邃的、毫无光亮的黑暗。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腐烂和硫磺气息的恶臭,从那个黑洞洞的门口弥漫出来,几乎凝成实质。
“怎……怎么会这样……”老烟枪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独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哈罗德也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手中的撬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戒备!”我低吼一声,右手已经摸出了最后一颗【闪鸣豆】,左手则扣住了一枚【纠缠胶囊】。我们呈一个松散的三角阵型,哈罗德在前,我和老烟枪稍稍靠后,极其缓慢、警惕地向着那个被破坏的门口靠近。
每一步都踩在粘稠、半干涸的血迹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呲”声。越靠近门口,那股恶臭和血腥味就越发浓烈。
终于,我们来到了门口。借着从破洞和我们身后天空投来的微弱光线,我们看清了铁匠铺内部的景象——
只能用“屠宰场”来形容。
原本堆积的防御工事被彻底摧毁,散落的武器和铠甲碎片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墙壁上布满了新的、更深更恐怖的爪痕,有些痕迹甚至深深嵌入石砖,绝非普通魔兽所能留下。地面上几乎被血泊覆盖,凝固的血浆混合着一些……无法辨认的、疑似内脏和骨肉的碎块。
中央那个原本放置失败“吸引源”装置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底座和一些被暴力拆解的零件,散落在血泊中。
而角落里的情景,更是让我们三人如坠冰窟。
那里躺着几个人形……或者说,曾经是人形的物体。
他们穿着铁匠学徒的粗布衣服,但此刻已经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身体以各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残缺不全。凝固的血液和惊恐凝固的表情,诉说着他们临死前遭受了何等残酷的攻击。人数……比我们上次来时看到的要少!那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的老铁匠“老铁锤”,不见了踪影!
现场没有他的尸体!
是被……拖走了?还是……
“呕……”老烟枪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哈罗德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胃部一阵翻腾。
我的胃也在抽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不是因为眼前的血腥,而是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最后的希望,可能破灭了!铁匠铺被某种可怕的力量袭击,人员几乎全灭,核心技术可能被夺走或被毁,老铁锤生死不明!
是谁干的?魔兽?什么样的魔兽能有如此精准的破坏力,仿佛就是冲着这个铁匠铺来的?还是……人为?是“货栈联盟”或者“野性之息”发现了这里,采取了灭口和抢夺?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中疯狂闪过,但都被眼前的惨状压了下去。
“搜……搜索一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看看有没有幸存者!或者……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特别是关于‘共鸣指针’制作方法的!”
我们必须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必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能继续下去的线索!否则,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冒险,都将付诸东流!
哈罗德强忍着不适,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那些散落的零件和工具,试图找到与“共鸣指针”相关的物品。老烟枪则负责警戒门口和周围,虽然他现在状态极差。
我则走向那些学徒的尸体,忍着强烈的心理不适,快速检查他们身上和周围。没有生命迹象,伤口狰狞,几乎都是一击毙命或者被巨力撕碎。他们随身没有任何看起来像笔记或图纸的东西。
难道……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哈罗德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会长!你看这个!”
我立刻冲了过去。只见哈罗德从一堆被血浸透的、烧焦的皮革和碎布下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个巴掌大小、厚度约一指的金属板。那金属板似乎是用某种耐高温的合金制成,边缘有些焦黑和磕碰的痕迹,但主体完好。
更引人注目的是,金属板的表面,用极其精细的、仿佛是刻上去的线条,勾勒出一些复杂的几何图形和符号,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同样细小的注解文字。而在图形的中央,预留了一个小小的、凹槽状的结构。
“这是……”我接过金属板,入手微沉。上面的图形和符号我完全看不懂,但那中央的凹槽结构,以及旁边注解文字中反复出现的“共振频率”、“源质引导”、“载体契合度”等词语,让我瞬间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是设计图!‘共鸣指针’的核心构件设计图!”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哈罗德激动地点点头,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部位:“看这里,还有这里!对载体的要求,对骨粉嵌入的精度和方式……天啊,这设计太精妙了!虽然只是核心部分,但有了它,结合老铁锤之前提到的思路,我们或许……或许真的能尝试制作出来!”
希望,如同在彻底漆黑的深渊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还有别的发现吗?”我急切地问道。
哈罗德又在周围翻找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有这个金属板似乎被特意保护着,藏在烧焦的垫料下面。其他的……大部分工具和设备都被毁了。”
我紧紧攥着这块冰冷的金属板,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老铁锤的体温和……血迹。他或许在最后关头,预感到了危险,特意藏起了这最核心的知识。
“老铁锤……他可能还活着。”我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他尸体的角落,一个念头浮现,“袭击者可能是为了他和他的技术而来。否则,没必要带走一个重伤的老铁匠。”
哈罗德和老烟枪都看向我,眼神复杂。
“那我们……”老烟枪声音依旧发颤。
“此地不宜久留!”我果断道,“不管袭击者是谁,是魔兽还是人,他们可能还会回来!我们拿到了最需要的东西,立刻离开!”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能力去追查老铁锤的下落。生存和抓住眼前的机会,才是第一位的。
我们将那块珍贵的金属板小心包裹好,由哈罗德贴身收藏。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人间地狱,我们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以更快的速度撤离。
返回的路途同样紧张,但或许是因为心思都被那块金属板和铁匠铺的惨状所占据,反而感觉时间过得快了些。当我们有惊无险地回到码头区废弃仓库附近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莉娜一直焦急地等在侧门附近,看到我们安全归来,她才长长松了口气。但当我们简短地告知她铁匠铺的遭遇后,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全都……死了?”她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几乎全灭,老铁锤失踪。”我沉痛地点点头,将那块金属板拿出来,“只找到了这个。”
莉娜看着那沾着些许污迹的金属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但很快被坚定取代:“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希望?”
“是的。”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哈罗德,你需要多久能吃透这上面的设计?我们需要尽快制作出‘共鸣指针’!只有找到‘火种’,我们才有足够的资本应对‘货栈联盟’,才有机会在这片废墟上真正站稳脚跟,甚至……查明铁匠铺的真相!”
哈罗德接过金属板,就着仓库内微弱的“暖光棒”,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凝视情人:“给我点时间……这上面的微刻和结构要求极高,我需要合适的工具和材料进行试验……但原理我大致明白了!会长,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载体材料,我有信心尝试制作!”
“载体材料……纯净水晶,或者特殊处理的共鸣石……”我回忆着老铁锤的话,目光扫过仓库里所剩无几的物资,最终落在了怀里那枚微微发热的“守护火种”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我的思绪。
也许……我们不需要去寻找别的载体了。
我们手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能与“火种”共鸣率最高的“媒介”和潜在的“载体”吗?
这枚“守护火种”本身,加上我们的“净化骨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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