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教授的证词如同终审判决,沉甸甸地压在黎鹤心口,几乎碾碎了他最后那点微弱的希冀。
评审席上委员们的神情已昭示一切,那是基于“科学”与“权威”得出的、近乎盖棺定论的倾向。会场内原本尚存些微骚动的媒体区也沉寂下来,仿佛已预见终局,只待流程走完。
金部长满意地端详着黎鹤苍白僵硬的脸色,如同赏玩一件即将收刀的作品。他从容地整了整领带,再次起身,脸上带着一种糅合了遗憾与必要决绝的神气。
“主席先生,各位委员,”他的声音划破沉寂,带着沉痛的腔调,“穆勒教授的研究,无疑为我们提供了极具价值的客观视角。学术归学术,然于此,我们不得不直面一个更令人……痛心的事实。”
他略作停顿,目光巡弋全场,成功攫住了所有注意。
“文化的传承,核心在‘人’。若传承者自身心术不正,甚或为某种目的而行系统造假,则其所宣称的一切,俱失立身之基。”
黎鹤猛抬起头,心脏骤然抽紧!一股冰寒的凶兆瞬间窜遍周身!
金部长未看他,而是面向评审席,语气沉凝续道:“我方深知,接下来的证词或引发巨大争议,乃至不适。但为彻底澄清真相,扞卫非遗事业的纯洁,我们有责任将此一切公诸于众。”
他提高声量,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
“我方请求传唤最后一位证人。此君身份特殊,他曾是巫族核心层一员,任执事要职,深谙其内部所有所谓‘传承’与‘秘辛’。然于良知与真相感召下,他终无法再忍受此等集体欺瞒之行,决然挺身,揭露巫族傩戏系统性的……虚构与伪造历史之举!”
“他便是——巫族前任执事,祖明!”
轰!
此名如惊雷,在黎鹤脑中炸开!
纵有预感,当此名被金部长如此清晰、如此正式地宣之于口时,黎鹤仍感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指腹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U盘,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瞬间闪回祖明在档案馆递给他U盘时说“信我,护好族人”的画面。
窒息般的痛楚撞在胸口,他死死攥紧U盘,指甲掐进外壳缝隙,才没让自己晃倒,这暗记,这承诺,难道全是假的?
果真是他!祖明!那个留下密信、那个在档案馆黑暗中给予关键指引的祖明!他竟……要以此种方式登场?!以“叛徒”与“揭发者”的身份?!
阿雅在一旁猛掩住口,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惊骇。石磊更是瞬目赤如血,拳捏得咯咯作响,几欲不顾一切扑出。
会场内一片哗然!记者们的镜头齐转入口,闪光灯迫不及待地爆亮,所有人皆引颈欲睹这位“弃暗投明”的关键证人!
祖明出场时,黎鹤攥着U盘的手瞬间收紧,U盘外壳的‘m’暗记硌得指腹生疼,眼前闪回祖明在档案馆递U盘的画面,当时祖明说‘这是最后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别用,记住鼓点节奏’,现在才懂‘鼓点’是信号。
他胸口的傩形玉佩突然发烫,和祖明扫过来的眼神同步,愤怒刚要冲上头,却瞥见祖明摩挲内袋的节奏,心头猛地一沉:不对,祖明在传信!他强压下扑出去的冲动,指甲掐进掌心旧伤,血珠渗出来,沾在U盘上,像在给祖明的‘背叛’盖一个‘待验证’的印,嘴上没说,眼底却多了丝警惕的清明。
为何?祖明!为何?!是为求生?抑或从一开始便是双重骗局?那些情报……那些援手……难道皆是诱饵?皆为最终这绝命一击所做的铺陈?!
沉钝的脚步声自门外廊道传来,一下下,如擂在黎鹤心鼓之上。
门开。
一道身影现于门口。
祖明穿的花国西装明显不合身,左肩垫过高,衬得他原本受伤的左肩更僵,袖口挽起时,露出左手腕的浅疤,疤上还缠着圈极细的、泛着冷光的金属链,黎鹤瞬间认出,是花国的精神控制项圈,祖明之前提过‘一旦被抓会被戴这个’。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无意识摩挲西装内袋,那里藏着半块傩面碎片,摩挲的节奏正好是《安魂傩》的鼓点,像在给黎鹤递信号。眼神空茫,却在扫过黎鹤口袋的U盘时,瞳孔极快地缩了下,喉结滚了滚,才移开目光。
祖明的目光缓缓扫过会场,经黎鹤身上时几无停留,如视陌路,迅疾移开。
然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黎鹤捕到了一丝极复杂的情绪——非是背叛者的得意或冷然,其内似有……愧怍?决绝?甚或一缕……催促?
黎鹤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令己身冷静,死死盯住祖明,试图从其脸上读出一丝藏匿的信息。
祖明在工作人员引导下,默然走上证人席,落座。全程,他未看金部长,亦未再看黎鹤,只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
金部长走到祖明身边时,右手悄悄在祖明身后比了个手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祖明先生,慢慢说,把你知道的“真相”都告诉大家。”他说‘真相’时,刻意加重语气,还瞥了眼评审席,像是在炫耀‘我的底牌很稳’。
没注意到祖明在他转身时,飞快地给黎鹤递了个‘摸内袋’的眼神,更没发现祖明西装内袋露出的一点傩面碎片,那是黎鹤小时候刻的,上面的‘共生纹’,金部长根本不认识。
祖明沉默数秒,右手手指无意识摩挲左手手腕,那里有道浅疤,是上次传情报时被花国卫兵划伤的,似在积攒气力,又像在压抑什么。
开口时,声线干涩平稳,却在说到“傩戏是骗局”时,喉结明显顿了下,目光快速扫过黎鹤胸口的傩形玉佩,那是巫族执事的信物,他曾也有一块,才继续说下去,木然的脸上,耳根悄悄泛红:
祖明说‘曾为巫族执事’时,刻意顿了下,左手腕的金属链闪了下冷光,像是被人远程控制了一下;说‘精心编织的骗局’时,目光快速扫过黎鹤胸口的玉佩,耳根悄悄泛红,声音比之前低了半分,还故意说错了‘傩戏起源年份’,把‘三千年’说成‘两千年’,这是他和黎鹤约定的‘说谎暗号’。
说完,他右手悄悄按了下西装内袋的傩面碎片,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提醒黎鹤‘我在说谎’,木然的脸上,只有眼底的痛是真的。
每一字,皆如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黎鹤心窝。
冰冷的证人席上,曾经的执事如提线傀儡,吐露诛心之言。而台下,年轻的族长通体冰寒,恍闻整个世界在耳畔迸碎之音。悬念于此际推至顶峰,而真相,较表象更为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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