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零年五月中的宜宾,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早晚依旧带着几分凉意。
新编第九团的团部暂时设在城西一处前清守备营的宅子里里,青砖黑瓦,倒也宽敞。
只是这宅子里外,此刻都透着一股子新扎营盘的忙乱和空旷。
一大早,团部议事的小厅里就坐满了人。
张阳坐在上首,身上崭新的灰布军装,领章上那两颗三角星和两条杠代表着中校团长的身份,但他脸上却没多少喜气,反而眉头微锁。
下面坐着陈小豆、李拴柱,还有新近才到任的二营营长刘青山,以及三营营长李猛和他的副手贺福田。
钱禄作为二营副营长,坐在刘青山下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
张阳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让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师部的整编命令和驻防宜宾的任务,大家都清楚了。我们现在是第九团,架子是搭起来了,一营、二营、三营,名头响亮。可咱们手底下,满打满算,能扛枪打仗的老兄弟,就三百八十来个。这还是一个营的人数。”
李拴柱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愤愤:
“团长,当初在自贡,咱们营可是五百多条好汉!硬是让王奎那个龟儿子……”
“拴柱!”
张阳打断了他,语气并不严厉,但带着提醒。
“过去的事,先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咱们的队伍重新拉起来,形成战斗力。宜宾是水陆码头,南大门,师座把这里交给我们,是信任,更是责任。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陈小豆接过话头,他如今是一营营长,心思依旧缜密:
“团长说的是。当务之急是两个:人和枪。枪,师部还没拨下来,需要去催、去要。人,就得靠我们自己招。团长,关于招兵,您有什么章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阳身上。张阳沉吟了一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招兵的事,我定了条规矩:只能自愿,严禁抓丁。”
“自愿?”
李猛嗓门洪亮,带着袍哥人家的那股子江湖气。
“团长,这年头,愿意自个儿跑来吃粮当兵的有几个哦?都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按规矩来,怕是等到猴年马月,咱们团也凑不齐人数。”他旁边的贺福田也默默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李猛的说法。
张阳看向李猛,语气平和却坚定:
“李营长,你说的没错,自愿参军,速度肯定慢。但你们别忘了,我张阳,还有拴柱,我们当初是怎么穿上这身军装的?是被赵麻子拿枪指着,捆来的!那是抓壮丁!而且之前我们也被强令下乡去抓过壮丁,我知道被抓丁的人心里有多恨,也知道他们家里的老人婆娘娃儿没了顶梁柱,日子有多难熬!咱们第九团,绝不能干这种缺德事,不能让宜宾的老百姓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
李拴柱立刻激动地附和:
“对头!团长说得对!抓壮丁丧德!我李拴柱第一个赞成!宁愿慢点,也要招自愿的!”
刘青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年纪轻轻,带着书卷气,是四川讲武堂毕业的,说话也斯文:
“团长的仁心,卑职敬佩。只是……如今川内各军,扩充实力无不以抓丁为最快手段。我们若只靠自愿,恐怕在扩军速度上会远远落后,届时上峰若有任务,我团兵力单薄,恐难胜任啊。”
他说话条理清晰,点出了现实的困难。
钱禄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声音干巴巴的:
“没枪,招来人也白搭。”
他一向惜字如金,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张阳点了点头:
“刘营长和钱副营长考虑得都很实际。困难肯定有,但规矩不能破。我的想法是,招兵工作要持续做,但不能急,宁缺毋滥。拴柱。”
“到!”
李拴柱立刻挺直腰板。
“招兵的事,你主要负责。给你一个班的人手,每天去一个乡镇,敲锣打鼓也好,摆开摊子也罢,就宣传我们第九团招兵,是自愿的,不抓丁!饷钱和师里其他部队一样,新兵两块,老兵三块,按月发放,绝不拖欠!前两年大旱,如今刚缓过点气,流民应该还有,总会有人愿意来当兵吃粮的。记住,态度要好,不准欺压百姓!”
“是!团长放心!我保证态度好得很!绝对不给你丢脸!
”李拴柱拍着胸脯保证。
“枪械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张阳继续部署。
“我会尽快去一趟师部,向师座陈情,请求补充武器装备。小豆,团里的整训不能停,现有的老兵是骨干,要抓紧操练,尤其是战术配合和纪律。新兵一来,就要能立刻融入。”
“明白,团长。”
陈小豆点头。
“李营长,贺副营长,”
张阳又看向李猛和贺福田。
“三营的老兄弟多是青神守备营过来的,经验丰富,但袍哥习气要注意收敛,军队就是军队,要讲规矩。整训也要跟上。”
李猛嘿嘿一笑:
“团长放心,我李猛晓得轻重!保证把兵带好,不给您惹祸!”贺福田也跟着点了点头。
“刘营长,钱副营长,二营的架子先搭起来,军官和士官的人选,你们可以先物色着,等兵员和武器到位,再充实。”
“是,团长。”
刘青山应道。钱禄只是微微颔首。
会议结束,军官们各自离去忙活。李拴柱当天就带着一个班的士兵,扛着招兵的旗子,敲着锣出了宜宾城。
接下来的几天,张阳一边处理团部繁杂的日常事务,一边等着李拴柱招兵的消息,同时准备着去师部要枪的说辞。
李拴柱每天天黑才回来,汇报的情况都差不多:
各个乡镇都跑到了,锣鼓敲得震天响,章程也说得明明白白。
愿意来当兵的人确实有,但不多,一天下来,能带回来十个八个就算不错了,有时候只有三五人。
而且多是面黄肌瘦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前两年灾荒留下的流民,为了混口饭吃才来的。
张阳看着名册上缓慢增长的数字,心里也急,但他还是对李拴柱说:
“不急,慢慢来。有一个算一个,来了就好好待他们,先把身体养一养。”
十几天过去,新兵勉强凑够了一百人出头。
加上原有的三百八十多人,全团也才五百人不到,距离一千五百人的满编建制还差得远。
这天晚上,张阳把陈小豆叫到团部自己的房间里。桌上摊着花名册和账本。
“小豆,你看,”
张阳指着账本。
“师里是按各团上报的实际人数发饷、发粮、发菜金的。我们现在实际人数不到五百,但名义上是满编团一千五百人。这中间差额很大。”
陈小豆立刻明白了张阳的意思,他压低声音:
“团长,您的意思是……我们按一千五百人向上报领?”
张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师座虽然占了自贡,补发了欠饷,但下发的饷钱和伙食费标准还是低。弟兄们每天两顿稀饭,根本吃不饱,训练都没力气。更别说新兵还要养身体。我想着,如果能多领一份粮饷,就能让弟兄们每天多吃一顿干的,伙食也能稍微见点油腥。你看怎么样?”
陈小豆沉吟片刻,眼神锐利:
“团长,这事风险不小。军需处那边虽然混乱,但也不是傻子。一旦查起来,虚报冒领可是重罪。而且,多领的饷钱和粮食,必须全部用在弟兄们身上,但凡克扣一点,底下人一闹起来,事情就包不住了。”
“这个自然!”
张阳肯定地说:
“多出来的钱粮,一丝一毫都必须用在改善弟兄们生活上!我张阳要是从中贪一个大子,天打雷劈!我们可以立个暗账,你我来掌管,每月开销都记清楚。”
陈小豆看着张阳诚恳而带着焦虑的眼神,点了点头:
“团长,我信你。这事能做。眼下确实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快速让弟兄们恢复元气。不过,一定要绝对保密,知情范围必须控制在最小。对下面就说……是团长想办法从别处搞来的额外补助。”
“好!”
张阳下定了决心。
“那就这么办。明天我就去师部,一是要枪,二是……就把这‘一千五百人’的册子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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