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四月十五日,距离刘文辉约定的“南溪集结”日期,还有五天。
宜宾城外的校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士兵。
灰扑扑的军装几乎连成一片,刺刀在微凉的春日下反射着寒光。
队伍远不如老兵那般肃整严谨,许多新兵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和紧张,但人数,却实实在在的震撼人心。
张阳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这两千多张面孔。
他的身前,站着所有营连级军官。
经过一个多月不惜血本的疯狂扩充和装备,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二军第三师第九团,此刻的编制如下:
下辖三个步兵营,每营五百多人,装备六挺重机枪,几百支步枪;团部直属一个机枪连,装备十二挺重机枪;一个特务连(侦察、警卫);一个救护队;全团总兵力:两千一百人!其中,超过一半是最近三个月,尤其是最近一个多月招募入伍的新兵。
这是一支用银元和高饷堆砌起来的部队,一支仓促成型、未经战火考验的部队。
但此刻,他们却是张阳手中全部的家当,是宜宾城的屏障,是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唯一依仗。
张阳深吸一口气,拿起铁皮喇叭,用嘶哑的声音,开始了战前总动员:
“弟兄们!你们有的是跟着我张阳从青神、从自贡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有的是最近才穿上这身军装,为了十块安家费,为了每个月能拿几块饷钱养家糊口的新兄弟!”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校场,台下鸦雀无声,只有风声掠过。
“今天,我把大家集合在这里,不是要带你们去升官发财!是要告诉你们,一场大难,就要临头了!刘文辉!川南的土皇帝!他看上了咱们宜宾这块地盘!他带着几万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台下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尤其是新兵队伍里,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咱们的身后,就是宜宾城!就是你们的家!就是能让我们吃饱饭、缴税给我们发饷的工厂!我们一步都不能退!”
他指着身后城墙上和工厂周边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
“这半年,我们流了多少汗,挖了多少壕沟,修了多少碉堡?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今天!就是为了能让咱们有机会,据险而守,跟他刘文辉碰一碰!”
“我知道,咱们很多人是新兵,枪可能都打不准!但这没关系!工事会保护你!你身边的弟兄会帮你!你要做的,就是记住平时训练教的,听长官的命令,让你开枪就开枪,让你扔手榴弹就扔手榴弹!剩下的事情,交给老天爷!”
“我张阳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就在宜宾!就在最前线!绝不后退一步!要死,我张阳第一个死!但是,只要我们顶住了,活下来了!我向大家保证,所有活着的弟兄,赏钱加倍!所有战死的弟兄,抚恤金两百大洋!我张阳说到做到!”
重赏和誓言,如同强心针,暂时压下了士兵们的恐惧,点燃了一丝绝望中的血性。
“第九团!”
张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在!”
台下,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声势浩大的回应。
“死守宜宾!”
“死守宜宾!死守宜宾!”
呼喊声渐渐变得整齐,汇聚成一股悲壮的声浪,在宜宾城上空回荡。
总动员大会结束,士兵们怀揣着恐惧、茫然和一丝被激励起来的血气,返回各自的防区,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
紧张的气氛如同实质般笼罩全城。
张阳却带着陈小豆,再次回到了团部密室。
他的脸上看不到总动员时的激昂,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小豆,”
张阳的声音异常平静。
“还得辛苦你,再跑一趟眉山。”
陈小豆似乎早有预料,点了点头:
“团长,这次去……怎么说?”
张阳沉吟片刻,眼神复杂:
“刘文辉逼我们背主求荣,此非义举,更将我等置于不忠不义之地,且风险极大,一旦事发,死无葬身之地。我思前想后,此事……恕难从命。”
陈小豆心中一震,虽然料到团长最终可能不会真的执行刘文辉的计划,但没想到会如此直接地拒绝。
这意味着,彻底关上了与刘文辉虚与委蛇的大门,准备硬抗其雷霆之怒。
“团长,如此一来,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南溪之兵,恐怕就不是佯攻了……”
陈小豆担忧道。
“我知道。”
张阳叹了口气。
“但欺骗陈洪范,调动其主力,导致自贡失守,这个罪名更大,后果更不堪设想。而且,刘文辉此人,狡诈无情,就算我们照做了,他事后也未必会履行承诺。与其被他当枪使,最后兔死狗烹,不如现在就表明态度,据城死守,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继续道:
“你见到刘文辉,不必与他争辩,只需表明我们的态度:背主之事,决计不做。但我第九团愿与刘军长和平共处,宜宾之地,愿为缓冲,互不侵犯,共同造福川南百姓。望刘军长以苍生为念,勿动刀兵。”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明确拒绝,但又留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和平幻想。
陈小豆默记于心,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我这就出发。”
几天后,眉山,二十四军军部。
“啪!”
一个精美的景德镇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刘文辉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站在下方面无表情的陈小豆,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好!好一个张阳!好一个忠义之士!好一个共同造福百姓!他是在教训我吗?啊?!”
陈小豆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
“刘军长息怒。张团长绝无此意,只是确有其难处,恳请军长体谅……”
“体谅?我体谅他?谁他娘的来体谅我?”
刘文辉怒极反笑。
“丢了自贡,老子几万大军快揭不开锅了!他张阳倒好,躲在宜宾吃香喝辣,还敢跟老子玩这套?先是假意答应,现在又出尔反尔!戏耍于我?真当我刘文辉的刀不快了吗?!”
“军长明鉴,张团长绝无戏耍之意,实在是……”
“够了!”
刘文辉猛地一挥手,打断陈小豆的话,眼中杀机毕露。
“回去告诉张阳!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他不是要据城死守吗?好!老子就成全他!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看我二十四军的滚滚铁流,如何将他那小小的宜宾城,碾为齑粉!滚!”
陈小豆不再多言,行了一礼,转身退出。
身后传来刘文辉暴怒的咆哮和砸东西的声音。
他知道,最后的一丝和平希望,彻底破灭了。
战争,已无可避免。
当陈小豆将刘文辉的反应带回宜宾时,团部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最后通牒已被撕碎,战书已然下达。
张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冰冷的战意。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所有官兵,进入战时岗位!准备迎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穿越抗日1937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