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梅在大江被警察抓走后的那天晚上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句就是,“大江人呢?”
这个问题张涛难以回答,他怕妈妈知道实情会承受不住,因为爸爸已经承受不住了,这一天都是在丧气地坐着发呆,有时候喃喃嘴语也听不清说什么,再问就像听不见人说话地继续喃喃着,连他买回来的泡粑也不吃。
他今天没去村里,一直都守在病房里,守着妈妈,看着爸爸,以防出事。
他也一直在想如果妈妈醒来,自己要怎么跟她说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房子烧了,存钱没了欠着一百多的外债,何大勇死了大江被抓了,感觉哪一件事妈妈都承受不住,更不要说这是一起发生的。
所以当他看着妈妈脆弱而期许的眼神时,他回道,“大江把何大勇打了一顿后就跑了,我也不知道跑哪里了,可能过些天就会回来。”
大江跟人打架跑了的事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她听了除了闷了下气外,也没多说什么。
他去跟医生护士说了妈妈醒来的事,医生来检查了下,让好好静养别的什么都没说,护士给她拔了尿管,让她可以自己排尿了。
吊瓶还是在继续打着,晚上她吃了半碗稀饭就又睡了,等到第二天起来由张涛搀扶着去了趟厕所外,才精神好了些,能在病床上躺坐着了,说道,“大江就是人跑了,也不会不来看我吧。”
妈妈还是最想着大江,他有点心酸,为他,为妈妈,为大江,“我不知道啊。”
她啧了声,“这孩子……”又问道,“我躺几天了?他一次都没来?”
“好像住院四天了,他好像来过一次的。”
这话让她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不来看妈的人。”又自言道,“我生的这几个就大江是个苗子,是个有种的,能给我出头,换你们哪一个不管是老的还是大的,就是我被人打死也就是会个哭着看和躲到一边去的。”
她虽然被打地重伤倒地,但还记得眼里见到的大江拿着锄头打何大勇的画面。
他觉得尴尬羞耻地低下了头。
她瞥眼着他,“你跟你爸完全就是一个样子的。”
他回了句,“那我也是你生的。”
“你要不是我生的,我会管你?家里就因为要让你去上高中才出了这么多事。”
他回怼,“那还不是你们先把钱拿去修砖房。”
她来气,“家里修砖房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也是想住个一辈子有个好窝的,谁知道你考不上啊,考不上还非要上,你说你考不上得交多少钱才能上,一学期就要比别人多个五十几块,你要读几个学期?你自己算算,你是读过书的比妈这个文盲要会算些,再加上你本来读书的钱,家里以前那些钱够吗?”
他想哭地,“我现在读不了了,什么都不是了。”
她叹气骂着,“都是求儿那个贱丫头害的,我怎么生了养了这么个女儿,还让她去读了书,结果读了反而不好,反而害人,以前想着读过书的上门说亲的会多,能挑个好点的嫁,结果没人来说亲,好不容易把她嫁出去,她就来害人,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她去读,读出个白眼狼,我要看见她我要掐死她。”
这几天他心里已经把求儿弄死几百遍了,如今激不起他的愤恨了,只有怎么能瞒多久的想法。
但要瞒肯定也是瞒不住的,房子烧了回家一看就能看到,大江的事估计村子里都传遍,也是一回家就能听到的,一直住院也是不可能的,就只能能瞒几天是几天了。
她问张涛要了点温水喝,看着大安那副丧呆模样,向他疑问道,“你爸是咋了?比我这个挨了打受伤的看着还不好。”
“爸他……唉……我也不知道……”他想走,“我出去买点吃的。”
他不想回村里,不想面对被烧掉的房子,也不知道去问谁要饭,觉得大江要的差不多了,村子里更多的是喜欢欺负嘲笑惨巴巴的人。
他是想靠读书读出本事来的,有了工作挣钱,家里也会好过,但谁让他爸妈都是笨的人啊,所以他也笨,没考上,可他是个不想放弃的人,村里的人大多愚昧,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所以好多没考上高中的家里就不让读了,要是知道,那就是砸锅卖铁卖肾卖人到处磕头借钱付出一切都会凑到钱交关系交到高价让人读的。
他是知道的,清醒的,读的越高才会走的越高,还会终身受益,可家里就跟大多数愚昧的人一样愚昧,不愿意全力支持他去读高中,最最愚昧的就是求儿,不知道如果家里有人读出来将会是多么壮观的事,命运都将被改写。
愚昧最是害人,所以他这一家成如今这副惨样,很难再有起头的时候了,要像泥土一样长时间在地上,长时间被人踩着了。
这一天,他也没怎么吃东西,瞒着妈妈,叫上爸爸去了派出所想看看大江。
在留置室里看到了人,隔着玻璃,大江神情涣散地坐在角落,也看见了他们,急忙起身手趴在玻璃上,声音哽着,“爸,哥,你们来看我了,妈……怎样了?”
大安看到大江的脸听见大江的声音就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嘴巴张着也说不出话来。
他怜悯地看了眼爸爸又看向大江,“妈昨晚醒了,我不敢跟她说家里的事,说你给跑了,她一醒就问你人。”
大江鼻子抽了抽,“我……我好久都怕是出不去了。”
这时大安说出了话,带着哭腔,“你怎么把人给打死了,你打他一顿就行了嘛。”
大江叫道,“我没打死他,我跑的时候他活着的。”
他说道,“爸,你不要乱说话,警察都还在调查呢。”
大安道,“等他们查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
他有点烦道,“爸,你在这不要说这些。”又向大江说,“你别想那么多,家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你就该跟警察说的就说,反正你这个最多算个对打打死人了,死不了。”
大江烦气道,“我都说了我没打死他。”
这时在旁边站着的警察通知他们到时间了,拉他们离开,大安不舍地回头看着。
警察也正式地通知他们,大江在今下午就要被押送到城里的公安局去,因为所里的条件办不了杀人案,何大勇的尸体早就移送到城里做尸检了。
大安还没听警察说完,就忍不住顶着哭腔说,“两个人打架怎么就是杀人了?那要这么说,何大勇把孩子他妈打到肉都要掉了血直流,要不是我们送的急,路上就会死了,那是不是也算他杀人了?”
警察沉静地,“一码归一码,现在是有人报案杀人,我们在处理这件案子,但明天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就去城公安局吧。”
大安哭着声,“那他不是杀人,就是打架嘛,他……他要坐多久的牢啊?”
“这个要看案子被具体定性为什么性质,然后看怎么判,他还未满十六岁,也坐不了牢,判了也是去少管所监禁,只要不被定为故意杀人,都监禁不了多少时间。”
听到警察这么说,大安也放下了些心,抓着警察手说,“那好那好,谢谢你啊,谢谢你。”
警察尴尬地缩回手,“你们没事就回去吧,他在所里不会有事的。”
“哦,哦,行。”
大安出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腿脚更有力些,都不用他搀扶了,而他心里面的沉重石头,也少了一块,为着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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