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的广袤天际线下，瓦剌联军的庞大营盘如同漫延的蝗群，带着一股压抑而暴戾的气息。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并非一片和谐，而是弥漫着贪婪、猜忌与一种焦灼的紧迫感。
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这三位瓦剌目前最具实力的首领，此刻正围着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他们的脸上混杂着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的亢奋，以及对内部不稳的隐忧。
“明军主力已被我们三面合围于此地！”马哈木用马鞭敲打着地图上标注明军大营的位置，声音沙哑而充满野心，“朱棣老儿，这次定要让他尝尝漠北草原的厉害！让他有来无回！”
太平接口道，眼神阴鸷：“没错！更要紧的，是那些背叛长生天、投靠汉人的叛徒部落！巴尔虎、乌尔逊……这些墙头草，必须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草原的耻辱！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瓦剌，投靠大明，是什么下场！”
把秃孛罗脸上横肉抖动，露出残忍的笑容：“我已经传令下去，破阵之后，凡遇到已向明廷缴纳所谓‘税羊’、使用汉人铁器、甚至参与过那劳什子球戏的部落，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屠灭！帐篷烧光，牲畜抢光！要用他们的头颅，垒成京观，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人！”
这并非一时气话，而是他们经过商议的核心战略之一。他们深知，大明此次北伐，尤其是那个晟王朱高晟推行的一系列政策，诸如“平分牛羊”、“草原承包”、“提供铁器牧草”、“举办比赛”，正在从根本上瓦解草原部落传统的依附结构，收买底层人心。这种“软刀子”比明军的硬弓利炮更为可怕！若不采取最酷烈的手段进行报复和威慑，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部落效仿，届时瓦剌的统治根基将彻底动摇。
然而，要实现这个战略，他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兵力构成复杂，并非铁板一块。
马哈木的部署，充分体现了其老辣与冷酷：
“前锋营，”他指着地图最前沿，“由归附我们的科尔沁部、扎鲁特部等大小十七个部落的骑兵组成，共计约一万五千骑。他们的任务是，率先冲击明军正面防线，试探其虚实，消耗其箭矢火力！”
此言一出，帐内几位来自科尔沁、扎鲁特等部的头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谁都知道，冲在最前面，面对明军严阵以待的火炮和箭阵，生存几率何其渺茫！这分明是让他们去当炮灰，用他们的血来为瓦剌本部精锐铺路！
“左翼攻击集群，”马哈木仿佛没看到那些头领难看的脸色，继续部署，“由太平首领麾下一万精锐，并阿速部、斡亦剌部等八千骑组成，待前锋搅乱明军阵型后，从左翼切入，扩大战果！”
“右翼攻击集群，”他把秃孛罗，“由你本部一万二千精锐，并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等九千骑组成，任务与左翼相同，形成夹击！”
“中军主力，”马哈木最后指向自己，“由我本部最精锐的两万五千骑兵，以及所有‘怯薛’护卫军组成，坐镇中央，视战局发展，给予明军致命一击！同时，分派游骑，扫荡战场周边，执行……清剿任务！”
这个部署，清晰地将与瓦剌核心关系不够密切、或实力相对较弱、或此前态度摇摆的部落，全部安排在了最危险、最容易遭受损失的位置。而瓦剌本部最核心、最精锐的力量，则被保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准备摘取胜利果实，并执行残酷的屠杀政策。
军令下达，瓦剌联军营盘中，一股压抑而怨愤的情绪，在前锋营以及左右翼那些“附庸”部落中悄然蔓延。
科尔沁部临时营区，头领巴特尔脸色铁青，手中的银碗几乎被他捏扁。他环视着帐内几位同样面色沉重的族中长老和勇士。
“你们都听到了？马哈木让我们科尔沁的勇士冲在最前面！去撞明军的炮口！”巴特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这是要借明军的刀，来削弱我们！清除异己！”
一位长老叹息道：“头人，我们……我们又能如何？瓦剌势大，若不听从，恐怕立刻就是刀兵加身……”
“刀兵加身？”另一位年轻气盛的勇士忍不住低吼，“冲上去也是死！我听说，巴尔虎部那些叛徒……不，那些投靠了大明的族人，现在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自己的牛羊！大明王爷还教他们种高产的草，给他们铁锅和锄头！生病了还有汉人郎中给看！他们甚至还能和明军一起踢球、打马球！赢了还有赏赐！”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些消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在草原各部底层牧民中悄悄流传，甚至也传到了他们这些头领耳中。起初是嗤之以鼻，认为是明军的骗局，但随着越来越多细节被证实，尤其是关于“平分牛羊”、“定额税畜”的核心政策，让很多底层牧民，甚至一些中小头领，都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和……向往。
谁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谁不想摆脱头人和贵族的无尽盘剥？谁不想在寒冷的冬天有足够的草料让牲畜存活？谁不想生病时能得到救治？
另一位长老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我还听说……大明那位晟王殿下承诺，凡是归附的部落，都受大明军队保护。若是在战场上遇到危险，明军还会提前通知他们躲避……就像这次，巴尔虎他们，不就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吗？马哈木他们想屠戮，都找不到人！”
对比之下，瓦剌联军内部的待遇，更是让他们心寒。不仅被当成炮灰，战后即便侥幸存活，抢到的战利品，大部分也要上缴给瓦剌贵族，自己能留下的寥寥无几。平日里，还要承受瓦剌本部的欺凌和压榨。
巴特尔沉默良久，看着帐外那些正在默默准备武器、脸上带着对未知命运恐惧的族中勇士，心中天人交战。他何尝不知道族人的心思？何尝不羡慕巴尔虎部如今看似安稳的生活？但他身为头领，顾虑更多，瓦剌的积威，以及对大明承诺能否兑现的怀疑，都让他难以决断。
“传令下去……”巴特尔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让勇士们……做好准备。但……告诉他们，冲锋之时，保存实力为上……若事不可为……见机行事吧。”他没有明说，但帐内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要傻乎乎地去送死。
同样的矛盾和挣扎，在扎鲁特部、阿速部、杜尔伯特部等被安排在前锋和侧翼的部落中上演。军令如山，他们不敢明着违抗，但那种被出卖、被利用的愤怒，以及对南方大明所描绘的那种“新生活”的隐约向往，像野草一样在他们心中滋生、蔓延。离心离德的种子，早已深种，只待一个爆发的契机。
瓦剌联军中弥漫的这股怨气与离心倾向，自然逃不过大明夜不收（侦察兵）和朱高晟那偷偷归属他的部落信息被迅速汇总，呈报至明军中军指挥高台。
朱棣听着汇报，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马哈木此举，看似凶狠，实则是自断臂膀！他将那些附庸部落逼上绝路，正好给了他们倒戈一击的理由。”
柳升赞道：“此皆赖陛下圣明，及晟王殿下仁政感召！若非我等先行一步，以利诱之，以信待之，以威护之，那些部落又岂会心生向往？马哈木又岂会如此忌惮，以至于行此下策，自乱阵脚？”
朱高晟站在朱棣身侧，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舆论战，宣传战……这看似超越时代的词汇，其核心智慧，却早已蕴含在千年的历史博弈之中。】他回想起穿越前所知的无数历史案例，无论是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是刘邦的“约法三章”，亦或是历代王朝更迭时对民心的争夺，无不证明了一点：谁能抓住底层百姓最根本的需求（土地、财产、安全、尊严），谁能与他们站在一起，谁就能获得最强大的力量，就能瓦解看似坚固的敌人堡垒，而且还可以收获所谓的“子弟兵”。
他推行的“草原承包”，本质就是将生产资料（牛羊草场）与牧民自身利益直接挂钩，打破了部落贵族的垄断，给了底层牧民实实在在的盼头；他推广新牧草、提供铁器、普及卫生知识，是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提高生活质量；他举办足球、马球比赛，是提供精神娱乐，促进文化交流与认同；他承诺保护归附部落，甚至在战前派出党卫军协助转移，则是给予了他们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安全保障。
这一套组合拳，看似零散，实则目标明确，直指人心。它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大明，不仅能带来强大的武力保护，更能带来更好的生活！跟着大明，有肉吃，有希望！
相比之下，瓦剌贵族们依旧沉浸在过去的荣光和掠夺思维中，对底层牧民的盘剥和奴役未曾改变，战时更是将其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的炮灰和报复对象。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人心向背，不言而喻。
朱高晟深知，自己所做的，不过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将那些经过验证的、行之有效的策略，因地制宜地用在了这片草原上。但即便如此，其产生的效果，已然开始撼动瓦剌统治的根基。
“父皇，”朱高晟开口道，“马哈木此举，虽显愚蠢，却也狗急跳墙。那些被逼在前面的部落，心中必有怨气，但迫于瓦剌本部兵威，未必敢立刻倒戈。儿臣以为，待其前锋与我军接战，受挫之后，我军可适时进行阵前喊话，进一步瓦解其斗志，或许能收到奇效。”
朱棣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准！此事，便由你安排人手，用蒙古语喊话！内容嘛……”朱棣眼中精光一闪，“就告诉他们，大明优待归附者，既往不咎！阵前起义，或放下武器者，不仅可保性命，更可享受与巴尔虎部同等之待遇——分牛羊，得铁器，受保护！若执迷不悟，甘为瓦剌炮灰，则格杀勿论！”
“儿臣明白！”朱高晟精神一振，立刻吩咐韩固去挑选嗓门洪亮、通晓蒙语的党卫军士兵，组成临时的“战场宣传队”，待命而动。
战争的形态，在这一刻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武力碰撞。一方是依靠高压和恐怖维持的、内部充满裂痕的旧式联盟；另一方则是以利益、信誉和安全承诺构建的、正在不断吸引人心归附的新秩序。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从瓦剌联军的方向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最后宁静。如同乌云般的骑兵集群开始缓缓移动，最前方的，正是那些被充作炮灰的附属部落骑兵，他们挥舞着弯刀，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如同潮水般，向着明军严阵以待的防线，发起了第一波冲击。
决战，正式开始！
然而，在这刀枪如林、杀气冲天的战场背后，一场关乎人心向背的无形战争，也同步进入了最高潮。瓦剌联军看似庞大的攻势之下，是无数颗充满怨愤、恐惧和摇摆不定的心。而明军坚固的防线之后，不仅有高昂的士气和精良的武器，更有那如同南方暖风般，不断吹向草原深处、瓦解敌人斗志的“仁政”与“承诺”。
历史的走向，往往不仅取决于战场上的斩将夺旗，更取决于那看不见的人心之争。朱棣与朱高晟父子，一个凭借老辣的军事眼光和决断力布下天罗地网，一个凭借超越时代的洞察力播撒人心种子，父子联手，正在这漠北草原上，演绎着一场武力与谋略、压迫与怀柔的终极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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