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蔫黄的狗尾巴草，蹦跶得极其艰难。它的根须如同发育不良的豆芽，每次用力将自己从废墟中拔起，再笨拙地向前“跳”出一小步，都会带起些许尘土，草叶也随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风无极（树苗形态）警惕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在这片死寂的荒园里，任何能动的东西都显得格外可疑。
狗尾巴草蹦跶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来到距离风无极这棵焦黑树苗约莫三尺远的地方。它似乎耗尽了力气，草叶耷拉下来，根部深深扎进疏松的土壤，开始……喘气？（如果草会喘气的话）
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委屈和疲惫的神念波动，如同蚊蚋般传入风无极的感知：
“呼……呼……总算……找到个……能喘气的……同类了……”
同类？
风无极一愣。他这焦黑碳化的模样，跟这株蔫黄的狗尾巴草，哪里像同类了？顶多算难兄难弟，都是这破地方的失败者。
他没回应，继续保持沉默，想看看这株草想干什么。
狗尾巴草歇了片刻，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草叶微微抬起，那微弱的神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意味：
“这位……树爷？看您这造型，器宇不凡，定是历经沧桑，道行高深！小草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树爷多多提携！”
风无极：“……”
器宇不凡？历经沧桑？他看自己是“死相凄惨”还差不多。这株草眼神（如果有的话）不太好吧？
见风无极没反应，狗尾巴草似乎有些着急，神念波动变得急促起来：“树爷！树爷您别不理我啊！这‘废灵药园’马上就要到‘季度绿化考核’了！要是再不达标，咱们都得被‘仙域绿化管理办公室’（简称绿办）派来的‘净坛使者’给清理掉，当成肥料扬了啊！”
绿化考核？仙域绿化管理办公室？净坛使者？！
风无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什么跟什么？仙界还有这种机构？考核绿化率？不及格还要被当肥料？！
他忍不住，动用那微乎其微的神念，传递出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你……说清楚……什么考核？”
见风无极终于回应，狗尾巴草顿时激动起来，草叶都抖擞了几分：“树爷您果然醒了！太好了！”
它竹筒倒豆子般解释道：“树爷您不知道吗？自从上次‘天道服务器’……呃，就是‘天律核心’出问题后，好多地方规则都乱套了！仙盟为了维持表面稳定，搞了好多形式主义的考核！咱们这‘废灵药园’，归‘绿办’管，每个季度都要考核‘区域灵气活性’和‘植被覆盖率’！达不到标准，就会被判定为‘无价值荒地’，由‘净坛使者’负责……物理净化！”
物理净化……风无极秒懂。就是连根拔起，挫骨扬灰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风无极传递意念。他都快死透了，还管什么绿化率？
“有关系！大大地有关系啊树爷！”狗尾巴草的神念带着哭腔，“考核是以‘区域’为单位的！咱们这片角落，现在就剩您和我两棵……呃，勉强算活着的灵植了！要是您没了，光靠我这小身板，灵气活性和覆盖率铁定不达标！到时候咱们一起玩完！”
风无极无语。合着他这都快咽气的“前资本家现焦炭树”，还得为仙界的绿化KpI负责？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问。
狗尾巴草的神念透出一股辛酸：“小草我……原本是隔壁‘百草园’的编制内灵植，专门负责释放‘愉悦清香’，提升炼丹师工作效率。结果园里搞‘优化增效’，我们这些辅助型的灵植第一批就被‘毕业’了，流转到了这废园……来之前，被逼着背了好多《仙域绿化管理条例》和《废园再就业指导手册》……”
风无极：“……”
好家伙！仙界版裁员下岗？再就业培训？连一株草都逃不过内卷的命运？！
他仿佛看到了这株狗尾巴草在“百草园”里，日夜不停地释放香气，累得草叶枯黄，最后还被以“结构优化”的名义一脚踢开，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担心被当成肥料……
这他妈比“共享仙驹”的驹手还惨啊！至少驹手还能赚点灵石！
一股莫名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愤（以及一丝找到更难韭菜的微妙优越感），涌上风无极心头。
“所以……你想……怎么办？”他问。
狗尾巴草的神念立刻变得“斗志昂扬”：“树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距离考核还有不到十天！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提升咱们这片区域的灵气活性和覆盖率！”
“怎么……提升？”
“首先是灵气活性！”狗尾巴草解释道，“需要咱们主动运转功法，吸收转化规则碎屑……呃，就是空气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能量，散发出稳定的、正向的灵力波动！这个我可以教您！虽然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但死马当活马医嘛！”
风无极嘴角（如果树有嘴角的话）抽搐了一下。死马当活马医？这话听着真耳熟。
“其次是覆盖率！”狗尾巴草继续道，“光靠咱们俩肯定不够！得想办法……催生！或者吸引其他还能动弹的灵植过来！我认识几种特别能长的‘杂草’，或许可以试试引种……”
催生？引种？在这破地方？
风无极看着自己焦黑的躯干，又看了看那株蔫黄的狗尾巴草，感觉这任务比让他原地飞升还难。
“能量……不够。”他传递出最现实的问题。他维持意识都靠薅规则碎屑的羊毛，哪有余力去搞什么“灵气活性”？
狗尾巴草似乎早有准备，神念带着一丝狡黠：“这个好办！小草我虽然被‘毕业’了，但以前在百草园偷偷藏了点‘私房钱’——几颗劣质的‘聚气丹’碎末！本来是想留着冲击瓶颈的……现在保命要紧，可以拿出来，咱们按需分配，精打细算！”
它用一根纤细的草叶，小心翼翼地从根部土壤里，扒拉出几粒比沙子还小的、黯淡无光的丹药碎末。
风无极：“……”
这就是“私房钱”？这比他当年打发叫花子还抠门！
但此时此刻，这几粒丹药碎末，却仿佛散发着救命的金光。
“如何……分配？”风无极问出了关键问题。涉及到资源分配，他资本家的本能立刻苏醒。
狗尾巴草显然没想那么多，直接道：“咱们平分？或者树爷您伤势重，您多用点？”
平分？风无极心中冷笑。果然是单纯的草，不懂资源的优化配置。
“不。”他传递出意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气场，“资源……必须集中使用，追求……效率最大化。”
“你，负责……引种，扩大覆盖率。需要……移动，消耗大。丹药……你拿七成。”
“我，根基受损，需稳固……状态。负责……定点释放灵力波动，提升……活性。丹药……拿三成。”
狗尾巴草愣住了，草叶微微晃动，似乎在消化这个分配方案。它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听起来又很有道理？树爷伤势重，却只要三成，还把需要移动的辛苦活和大部分丹药给了自己……这是照顾自己？
一股被“信任”和“照顾”的感动，涌上草心。
“树爷！您……您真是太仗义了！”狗尾巴草的神念带着哽咽，“小草一定不负所托！拼命引种，扩大地盘！”
它小心翼翼地用草叶卷起那七成丹药碎末，珍重地收好，然后斗志满满地开始规划：“我先去东边那片废墟看看，我记得那里以前好像有几株‘铁线藤’的种子，特别耐操，长得还快……”
看着狗尾巴草重新振奋精神，一蹦一跳地朝着东边废墟努力进发的背影，风无极（树苗形态）的意识深处，毫无波澜。
用三成资源，换一个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去完成最辛苦、最不确定任务的“员工”，这买卖，不亏。
至于他自己？
他看着那分到的、少得可怜的三成丹药碎末，感受着体内依旧濒临崩溃的状态。
“先把命吊住……然后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绿化KpI’，也变成一门……生意？”
资本家的灵魂，哪怕被困在一棵焦黑的树苗里，也从未停止运转。
这劳改，真是改到草根里，都改不掉他那颗搞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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