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考试的铃声终于落下,像一根被拉紧了许久的弦,骤然松弛下来,余音在公社中学的校园里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被涌动的人声淹没。苏念桃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脚步略有些轻快,却也难掩眉宇间的一丝疲惫——三个小时的凝神答题,手腕早已酸胀,额角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被正午的阳光一晒,黏在皮肤上格外不舒服。
考场外早已是人声鼎沸。送考的家长们挤在大门两侧,踮着脚尖往里面望,看到自家孩子出来,便立刻涌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考得咋样”“难不难”“作文写啥了”。考生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有人眉飞色舞地争论着某道题的答案,有人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还有人干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拿出水壶大口喝水,缓解着考试后的紧绷。
苏念桃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想找找同村的考生,却被来来往往的人潮挡了视线。她放缓脚步,走到路边一棵老槐树下,想先歇口气,再往家走。六月的天,太阳毒辣得很,地面被晒得发烫,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热气,刚走出考场时的那点从容,渐渐被燥热取代。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触到皮肤的滚烫,忽然想起母亲早上塞给她的毛票,本想在公社买瓶汽水,可看着排队买东西的人龙,又犯了怵——耽误太久,怕是要错过家里的午饭,下午还要考数学,得早点回去休息。
正思忖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另一棵老槐树下站着。那棵树的树荫更浓密些,刚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苏念桃定睛一看,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是陆沉渊。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下身是一条灰色的长裤,裤脚卷着,沾了点泥土,想来是刚从地里过来,没来得及收拾。他手里拎着一个军绿色的保温壶,壶身被阳光晒得有些温热,他却似乎不觉得,只是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目光落在考场出口的方向,神情平和,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焦灼,也没有刻意张望,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仿佛只是在等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人。
苏念桃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来。陆沉渊比她大几岁,也是村里少有的读过高中的人,只是当年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没能参加高考,后来便一直在家种地,偶尔会帮村里的孩子辅导功课。她之前复习遇到难题,也曾找过他请教,他讲题条理清晰,总能一点就透,而且待人温和,从不会摆架子。只是她忙着备考,两人近来也没怎么见过。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陆沉渊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朝着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张扬,却让人觉得格外亲切。
苏念桃定了定神,抬脚朝他走了过去。“陆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考完试的沙哑,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陆沉渊迎了两步,目光落在她额角的汗珠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举起手里的保温壶,动作轻柔地递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天热,刚考完试,润润喉。”
保温壶的壶身是磨砂的,触在手里温温热热的,不烫也不凉,刚好是最舒服的温度。苏念桃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像是刚从树荫下沾了露水,她心里微微一跳,连忙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壶。
“这是……”她疑惑地抬头。
“早上特意烧的水,加了两片柠檬。”陆沉渊解释道,语气很自然,“知道你考试费嗓子,柠檬能生津,比白水解渴些。”
苏念桃心里一暖。这个年代,柠檬算不上常见,想来是他不知从哪里特意找来的。她拧开保温壶的盖子,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立刻飘了出来,混着温水的暖意,驱散了不少燥热。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的温度刚好熨帖着喉咙,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微酸,却不涩口,像是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答题后的疲惫和口干舌燥。
“好喝,谢谢陆大哥。”她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少女的清澈和明媚。
陆沉渊看着她的笑容,眼神柔和了许多,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谢。慢慢喝,别着急。”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上来就追问“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作文写了啥”,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喝水,偶尔目光会落在远处的田野上,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刻意给她留足空间,不打扰她。
苏念桃捧着保温壶,一口一口地喝着水,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其实刚走出考场时,她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忐忑,怕自己哪里答得不好,怕作文写得不合阅卷老师的心意。可被他这样安静地陪着,听着他简单的叮嘱,那份忐忑竟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陆大哥,你是专门来等我的吗?”喝完小半壶水,苏念桃才想起问这个问题,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陆沉渊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保温壶上,轻声道:“今天轮到我去公社办事,刚好知道你今天考试,就顺道过来看看。”他说得很平淡,像是真的只是“顺道”,可苏念桃心里清楚,公社办事的地方离中学还有一段距离,哪里是什么“顺道”,分明是特意绕过来的。
她没有戳破,只是心里更暖了些。她知道,陆沉渊就是这样的人,做了好事也不张扬,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别人。之前她复习到深夜,偶尔会看到他家的煤油灯也亮着,后来才知道,他是怕她一个人在屋里孤单,故意陪着亮灯,却从没有过来打扰过她。
“办事还顺利吗?”苏念桃顺着他的话问,不想让气氛变得刻意。
“挺顺利的,都办完了。”陆沉渊点点头,又看向她,“考完试累了吧?树荫下坐会儿,歇一歇再走。”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块青石,青石被树荫盖着,上面还带着点凉意。苏念桃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把保温壶放在腿上,双手轻轻摩挲着壶身。陆沉渊也在她旁边不远处站着,没有坐,只是偶尔会帮她拂开落在身边的蚊虫,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考场外的人声依旧嘈杂,有考生因为争论题目吵了起来,有家长在大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还有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吆喝着“冰棍儿——五分一根——”。可这一切喧嚣,仿佛都被这棵老槐树的树荫隔绝开来,他们所在的角落,只剩下偶尔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彼此间淡淡的呼吸声。
“下午考数学,”陆沉渊忽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气依旧平和,“你数学底子好,不用太紧张,跟平时做题一样就好。”
苏念桃点点头:“我知道,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嗯。”陆沉渊应了一声,又说,“中午回去好好吃顿饭,睡上半个时辰,养足精神。别想着上午的考试了,考都考完了,再想也没用,专心准备下午的。”
他的话很实在,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却像一剂定心丸,让苏念桃原本还有些飘忽的心,彻底安稳了下来。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功利或刻意,只有纯粹的关切,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叮嘱,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记住了,陆大哥。”她用力点点头,“我会好好准备下午的考试的。”
“好。”陆沉渊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放松了,“家里应该做好饭了,别回去太晚。”
苏念桃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确实不早了。她站起身,把保温壶的盖子拧紧,递还给陆沉渊:“谢谢你的水,我该回家了。”
陆沉渊接过保温壶,手指碰到壶身,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里微微一动,脸上却依旧平静:“路上慢点走,注意防晒。”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下午走得急,不用特意绕路,我就不在这里等你了。”
“好,你也早点回去吧。”苏念桃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却还是转身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陆沉渊还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保温壶,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到她回头,他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走。
苏念桃心里一暖,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往前走。阳光依旧毒辣,可她却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暖意,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保温壶的温热,舌尖还留着柠檬的清甜,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心,像一股清泉,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对下午的考试,更有信心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后,陆沉渊还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壶,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公社的事要办,只是放心不下她,一大早就在家里烧了水,特意托去镇上赶集的邻居带了两个柠檬回来,切片泡在水里,然后提前一个时辰就到了中学门口,在树荫下静静地等着她。他怕问太多考试的事会给她压力,怕说得太刻意会让她不自在,所以只能用这样最朴素的方式,给她递上一壶温水,说几句简单的叮嘱。
而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一个躲在树后的身影看在了眼里。
那人是二婶家的小儿子,狗蛋。他今天也来考高考,只是考得一塌糊涂,正蹲在路边懊恼,无意间看到了苏念桃和陆沉渊。他认得陆沉渊,也知道苏念桃和李伟有那层关系,此刻看到陆沉渊给苏念桃递水,两人在树荫下说了半天话,眼神还那样亲昵,心里立刻起了八卦的心思。
“啧啧,苏念桃跟陆沉渊咋这么亲近?”狗蛋摸了摸下巴,心里嘀咕着,“她不是跟李伟快定亲了吗?这要是让李伟知道了,不得闹翻天?”
他心里瞬间涌起一股看热闹的劲头,也顾不上自己考砸的懊恼了,悄悄站起身,远远地跟在苏念桃后面,想看看她是不是跟陆沉渊还有别的来往。可走了没几步,又怕被苏念桃发现,只能悻悻地停下脚步,心里却已经盘算着,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二婶,再让二婶添油加醋地传到李伟耳朵里。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小村子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传得沸沸扬扬,更别说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了。狗蛋知道,只要他把这事说出去,不出半天,全村人都会知道苏念桃和陆沉渊在考场外“私会”,到时候,不仅苏念桃要被人戳脊梁骨,李伟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此刻的苏念桃,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想着陆沉渊的叮嘱,想着母亲做的午饭,想着下午的数学考试。那壶温热的柠檬水里,不仅有清甜的滋味,更有一份沉甸甸的关心,让她觉得,这场高考,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走到村口时,她又看到了母亲赵秀兰的身影。赵秀兰依旧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脸上满是焦急的期盼。看到苏念桃回来,她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桃儿,可算回来了!饿坏了吧?”赵秀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快,娘给你带了烙饼和咸菜,路上先垫垫,回家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苏念桃笑着接过布包:“娘,我不饿,刚才在考场外喝了点水,现在精神着呢。”
“喝水哪能顶饱?”赵秀兰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快吃点,下午考数学,费脑子,得多吃点才有劲。”
苏念桃听话地拿出烙饼,咬了一口,麦香混合着咸菜的咸香,在嘴里散开。她一边吃,一边跟母亲说着考场外的事,却下意识地没提陆沉渊的事——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那是一件很私人、很温暖的小事,不想被太多人议论,也怕母亲多想。
赵秀兰没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只是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叮嘱她下午考试要仔细,要沉着。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往家走,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暖意融融。
回到家,苏老实也从地里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看到苏念桃回来,他立刻掐灭烟锅,站起身:“考得咋样?”
“挺好的爹,题目不算太难。”苏念桃笑着说。
“那就好,那就好。”苏老实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快进屋歇着,饭马上就好。”
午饭很丰盛,除了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盘炒青菜,一碗鸡蛋汤。苏念桃吃得很香,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她知道,家人的爱和陆沉渊的关心,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有了这些,她一定能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吃过饭,苏念桃按照陆沉渊的叮嘱,躺在炕上歇了一会儿。虽然没睡着,但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之前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下午一点多,她背上书包,再次朝着公社中学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遇到李伟——想来是李伟上午考得太差,没脸再过来拦她。她一路顺畅地走到了考场,心里平静而坚定。
走进考场前,她下意识地朝上午那棵老槐树下望了一眼,那里空空的,没有陆沉渊的身影。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随即又笑了——他说得对,不用特意等她,她能照顾好自己。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苏念桃拿出铅笔和橡皮,整齐地摆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数学试卷上,一片明亮。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铅笔,等待着考试铃声的响起。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二婶家的狗蛋已经把上午看到的“新闻”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二婶。二婶本就看苏念桃不顺眼,觉得她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没用,还占着家里的资源,此刻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就往李家坳跑去,要把这事告诉李伟的娘。
一场关于“私情”的流言,正在悄然发酵。而这场流言,不仅会影响到苏念桃的名声,更会成为李伟日后纠缠她、阻碍她退亲的借口。
但此刻的苏念桃,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试卷,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如同她此刻坚定而从容的人生脚步。她知道,眼前的考试是她的战场,而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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