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口中的“我的男人”,并非气话,而是她认知里早已既定的事实?
所以,她所有的偏执、占有、乃至刚才那个越界的吻,都源于这句他早已抛之脑后的童言稚语?
这太疯狂了。
岁安感到一阵窒息,胃里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力。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轻微声响,是清欢在准备晚饭。
那声音平和日常,与岁安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该怎么办?
冲进去,告诉她那只是一句孩子话,当不得真?
他几乎能预见那将引发怎样天崩地裂的后果。
她会瞬间崩溃。
可是……难道就要这样默认下去吗?
默认这份扭曲的情感,默认这个由一句戏言锁定的、令人窒息的未来?
岁安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暮色四合,远山如黛,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宁静里。
可他分明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那句六岁的戏言为经纬,将他越缠越紧。
而那个织网的人,此刻正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恢复了平素的苍白,只是眼神在接触到他的瞬间,闪烁了一下,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确认。
她将菜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最终的判决,清晰地传入岁安耳中:
“吃饭了。”
岁安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看了看安静坐下的清欢。
她拿起筷子,习惯性地将盘子里唯一的荷包蛋夹到了他的碗里。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中进行。
岁安机械地往嘴里扒着白饭,味同嚼蜡。
他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但他不敢抬头。
那个短暂的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
他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清欢脸上未散的薄红,她小口吃饭的动作里带着的羞窘与僵硬。
她也在不安。
这个认知,让岁安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
他必须知道,那个承诺在她心里究竟占了多少份量。
他放下筷子,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清欢。”
她肩膀微颤,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慌乱,像是怕他追究刚才那个吻。
岁安迎着她的目光,尽量让语气平静,如同闲话家常: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后山看到送葬队伍的那天晚上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清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涌上更为浓烈的潮红。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收缩。
握着筷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失力,“啪嗒”一声,筷子掉在了桌面上。
他……他想起来了?
他竟然……记得?!
昨晚问了这么多次,他都说一点印象没有,她以为他早已将那个承诺,当作孩童不值一提的戏言抛之脑后。
可现在,他提起来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冲垮了所有的不安和羞窘。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水光。
“你……”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语无伦次。
“你……记得?你竟然……记得?”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确认这不是她的一场幻梦。
那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烫伤。
岁安被她如此激烈的反应震住了。
他没想到,仅仅是提起那个夜晚,就能让她情绪失控至此。
他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意和那份不容错辩的狂喜,之前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
那句戏言对她而言,分量真的很大。
他喉咙发紧,在她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中,只能有些仓促地点了点头,低声道:
“嗯……刚刚,突然想起来的。”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清欢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但她却在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混合着泪水和喜悦的笑容,纯粹而脆弱,却也带着一丝令人心惊的执拗。
她猛地伸出手,隔着桌子,紧紧抓住了岁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她重复着,声音哽咽,却又充满了某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的……你不会的……”
随后,她突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岁安:
“那你,会不会反悔?”
几乎是瞬间,当岁安看到她眼底要将他吞噬的暗流时,他脱口而出:
“不反悔。”
然后,岁安清晰地看到,清欢眼中那即将凝结成冰的寒意,迅速消融。
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一丝羞窘的情绪,取代了之前的冷厉。
她没有立刻狂喜,反而像是被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变脸吓到,有些无措地低下头,耳根染上薄红。
她松开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柔软:
“我……我信你。”
她抬手,有些慌乱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试图找回一点作为“姐姐”的镇定。
但那双重新抬起来看他的杏眼里,仿佛两个小小的漩涡,要将他吸进去。
晚饭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
清欢又开始习惯性地给岁安夹菜,目光也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他,一旦与他对视,又会飞快移开。
那种带着喜悦的窥探,让岁安心里像是被羽毛搔刮着,说不清是麻,是痒,还是别的什么。
收拾完碗筷,太阳变得更大了。
清欢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拿绣活,而是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岁安身边的凳子上。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并不冰冷,反而有种奇怪的粘稠感。
终于,清欢像是下定了决心,她转过头,看向岁安。
阳光下,她的脸颊绯红,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和属于少女的羞怯。
“岁安,”
她轻声开口,声音像裹了蜜糖,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既然……记得,也答应了不反悔。”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那有些话,姐姐得先说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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