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劫雷之后，天空重新变得晴朗。
渡劫区域内，那座千丈孤峰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数里的巨大坑洞。坑底深处，依旧残有雷弧滋滋环绕。
凌霄子，这位执掌一方大教的巨擘，此刻身形踉跄，死死盯着那片废墟，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旁一位长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没让他瘫软下去，那长老自己的眼眶也是通红一片。
“师叔祖……”凌霄子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中带着痛楚。
万载筹备，宗门期望，竟落得如此结局。
数万观礼者聚集的外围区域，此刻鸦雀无声。先前的喧嚣与期盼，全都化作了沉寂。一些与万法宗交好的修士，面露哀戚，摇头叹息。更多的人，则是对一位巅峰强者陨落的由衷唏嘘。
“唉……飞升天劫，竟恐怖如斯……”一个老修士抚着胸口，声音干涩，“玄玑前辈法力通天，准备万全，竟也……”
“非是天劫之过。”旁边有人低声接口，语气中带着看透世情的感慨，“没听见星谶子阁主所言么？玄玑前辈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谁能想到，堂堂万法宗的擎天柱，心里竟藏着一段如此…如此深刻的旧情。”
这话仿佛打开了闸门，一些关于玄玑真人的陈年旧事，被悄然翻了出来。
“你可知道，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云墨，也就是后来的玄玑真人，曾倾心恋慕过一位女子？”
“听说，那位名叫素心的女子，原本只是个小小药园的弟子，天真烂漫……”
“是啊，据说当年的云墨，在外历练重伤归来，还是她偷偷省下自己的丹药送去，后来两人彼此互生情愫”
“月下盟誓，一个不求长生，只求终身相伴；一个却许下宏愿，要共享长生……可惜，造化弄人啊。”
“唉，后来……天不遂人愿，那场变故……素心姑娘为救他，本源溃散，药石无灵。墨渊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立下重誓，要踏遍轮回，逆转阴阳，让她归来……”
“自此之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接任太上长老，成了玄玑真人，沉默寡言，眼中只剩下那道执念。他万载苦修，翻阅无数禁忌古籍，推演各种逆天秘术，所有的一切，竟都只是为了……复活一人。”
众人这才恍然，为何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会倒在最后的心魔劫下。那不是普通的魔障，那是他万年修行都不愿化解的执念。
“情之一字，竟能误道至此……”一位女修轻声叹息，眼中已有泪光。
周围闻言者，无不默然。
高台之上，星谶子走到失魂落魄的凌霄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遗憾：“凌霄宗主，节哀。玄玑道友并非败给天道，实是败给了自己的不悔。于他而言，未能飞升或许是憾，但那份至死不渝的执念……或许，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吧。”
这话说得让凌霄子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迷茫，只是眼中的悲痛愈发深沉。
他强压下心中悲痛，转身对身后众人沉声道：“传令下去，即刻起封锁核心区域，任何人不得靠近。所有弟子各司其职，维持秩序，准备……善后事宜。”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已经恢复了作为一宗之主的沉稳。几位长老闻言，立即领命而去。
星谶子看着这一幕，微微颔首：“宗主能如此快地振作，实乃万法宗之幸。玄玑道友虽去，宗门传承却不可断。况且……”他话锋微转，语气带着几分深意，“天道循环，玄妙难测。今日之果，未必不是明日之因。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凌霄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见星谶子不愿多言，也不便再问，只是将这番话默默记在心中。
人群开始缓缓散去。
万法宗弟子们强忍悲痛，开始处理后续事宜。
人群开始向着岛外散去。没有人愿意在这地方多待，因为雷劫后的压抑感令人不舒。
约莫半日后，一艘艘万法宗的飞舟也缓缓升空。凌霄子最后望了一眼劫坑，深深一揖，随后转身登上飞舟驶离流波岛，向着中州方向而去。
随着万法宗的撤离，岛上变得更加寂静。
喧嚣散尽，只余满地狼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真正离开了。
在岛屿东部，一片礁石群处，几道身影潜伏在石块旁。为首者，正是那血刀门的少门主。
“妈的，总算都走干净了。”他啐了一口，压低声音对身旁一个老者说道，“鹰老，确定那家伙还没走？”
被称为鹰老的老者缓缓点头：“少门主放心，老朽的鹰眼一直盯着海岸，此人定然还在岛上”
少门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今日，这流波岛，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在岛屿另一侧，一艘骨船，正静静悬停在浅海。船内，几名黑袍修士环绕着那位兜帽长老。
“长老，血刀门那帮蠢货果然没走，看样子是盯上那驭鲸之人了。”枯槁老者低声禀报。
兜帽下传来冷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们先去试试深浅。那青衣人能驯服炼虚海妖，绝非泛泛之辈。若血刀门得手，我们便出手抢夺，若两败俱伤，更是再好不过。那魔渊鲸的第三目，本座志在必得。”
……
劫坑处。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维度里，坑洞的上空，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一缕微弱的残魂执念正飘浮着。仔细一看就能辨认出，这赫然是玄玑真人的模样！
这残魂太过微弱，即便是精修神魂之道的大能在此，也绝难察觉其存在。它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任何变化，只是在本能的重复着陨落前的动作，抬起手臂，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万载苦修早已在天劫之下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就在这缕残魂又一次徒劳地伸出手，即将再次涣散的瞬间。
一袭青衣，出现在了这坑洞边缘。
杨奕玄平静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缕残魂之上。
“执念至此，倒也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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