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自黑水深处睁开的竖瞳，冰冷、巨大，不带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如同深渊本身投来的一瞥。陈萱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冻结，呼吸骤停。她僵在原地，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目光死死锁定着湖面倒影中那双非人的眼睛。
没有波动，没有涟漪，那瞳孔只是静静地“看”着，带着一种亘古般的漠然，仿佛她与林海的闯入，不过是尘埃的偶然飘落。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陈萱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沿着脊椎滑落的冰冷触感。
跑？往哪里跑？在这完全陌生的地下洞穴，面对一个潜藏在未知黑水中的存在，逃跑可能意味着更快的死亡。
对峙。唯有对峙。
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目光缓缓从湖面移开，不再与那倒影中的瞳孔对视，转而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那堆篝火痕迹是关键的线索。是谁留下的？是这水下生物的“饲主”？还是……像他们一样的闯入者？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尊扭曲的巨石雕像，扫过布满苔藓和未知真菌的岩壁，最后，定格在篝火痕迹旁，一块半埋在碎石和灰烬中的、颜色略有不同的物体上。
那像是一小块……帆布？颜色暗沉，边缘破烂。
她深吸一口气，计算着距离和速度。从这里冲过去，捡起那块帆布，再退回林海身边，需要多久？那水下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没有万全之策，只能冒险。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身体微微下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下一刻，她动了！
没有预兆，速度爆发到极致！她如同一道影子，掠过潮湿的岩石地面，瞬间冲到篝火痕迹旁，左手闪电般抄起那块帆布碎片，看也不看，身体借着冲势向后急转，脚尖点地，就要向林海所在的位置折返！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响，从死寂的湖面传来。
陈萱的心脏猛地一抽，眼角余光瞥去。湖面依旧平静，但那圈细微的涟漪，正从她刚才倒影所在的位置，缓缓扩散开来。水下的竖瞳，似乎……移动了？
她不敢细看，将速度提到极限，几个起落便冲回了林海所在的岩石后面，背靠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物。
没有追击，没有攻击。洞穴重归死寂，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块帆布。布料厚实，是那种老式的、耐磨的材质，边缘有被撕裂的痕迹。她将帆布凑到钥匙的幽蓝光芒下，仔细辨认。
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让她瞳孔骤缩的图案——
那是一个抽象的、如同三片花瓣旋转的标记！
“指引者”？！
他们的人曾经到过这里？！什么时候？为什么？
帆布的背面，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字迹，是用尖锐物刻上去的，非常潦草，几乎难以辨认。陈萱凑近了，借着微光，勉强读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
“……错误……方向……”
“……沉睡者……不可惊扰……”
“……归路……已断……”
最后，是一个用力刻下的、几乎将帆布划破的词：
“快走！！！”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指引者”的成员在这里留下了警告！他们似乎意识到了某个错误，惊扰了某种“沉睡者”（是水下的东西？还是别的？），并且发现归路已断！这最后急促的“快走”，充满了绝望和惊惧。
这个地下洞穴，比那个菌类祭坛更加危险！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平静得诡异的黑色湖面。水下的竖瞳似乎消失了，或者，只是隐藏到了更深的黑暗中。
“沉睡者……不可惊扰……”
他们刚才的闯入，算不算是“惊扰”？
必须立刻离开！
她不再犹豫，将帆布碎片塞进口袋，再次背起林海。这一次，她甚至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湖泊，远离那些诡异的雕像，远离水底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她选择了与来时甬道相反的方向，沿着洞穴边缘，在惨绿磷光的照耀下，快速移动。脚下湿滑，但她不敢放缓速度。
洞穴很大，她绕了半圈，终于在另一侧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向上的裂缝，里面有微弱的气流吹出。
就是这里！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裂缝起初狭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但越往前走，空间逐渐变大，变成了一个向上的、倾斜的天然通道。
她不敢停歇，背着林海，沿着通道向上攀爬。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不再是惨绿的磷光，而是……灰白色的、属于外界的天光！
还有隐隐的、哗啦啦的雨声！
他们接近地面了！
希望再次燃起，给予她力量。她加快速度，向着那光亮和雨声传来的方向奋力攀爬。
终于，她拨开一丛茂密的、湿漉漉的灌木，带着林海，猛地冲出了地面！
冰冷的、密集的雨点瞬间砸落在他们身上，天空是铅灰色的，低沉压抑。他们身处一个陡峭的山坡上，下方是笼罩在雨幕中的、郁郁葱葱的山林。
终于……出来了！离开了那噩梦般的地下世界！
陈萱双腿一软，跪倒在泥泞的坡地上，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秽和血迹。她回头望去，出来的洞口隐蔽在灌木丛后，毫不起眼。
那个藏着黑水湖和诡异雕像的地下洞穴，那个让“指引者”成员都留下绝望警告的地方，被她暂时甩在了身后。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林海。雨水打在他脸上，他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眼皮颤动，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陈萱凑近去听。
“……阿……娣……”他气若游丝，“她说……不能……相信……”
声音微弱，被雨声掩盖。
陈萱的心沉了下去。阿娣的警告，林海的呓语，石室笔记，“指引者”成员的绝望留言……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
她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看向雨幕中模糊的山林。
接下来，该去哪里？那个“白沙集”，还是否是安全的归宿？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必须找个地方避雨，处理林海的情况。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背着林海，步履蹒跚地向着坡下走去。
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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