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这老狐狸,钱和人情估计是捞足了,但这事儿办得……简直是把他李建成当傻子糊弄。
或者说,裴寂根本不在乎太子怎么想,他只在乎如何最大限度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网络。
“孤这位‘帝师’啊……”
李建成将名单轻轻丢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钱是一点没少捞,事儿是一点没办好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宫庭院里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
这份名单,于他而言,并非全然无用。它就像一面照妖镜,将裴寂的贪婪、短视和结党营私的野心,照得一清二楚。这比他预想中,还要“完美”的证据。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愤怒,不是驳回,而是……顺水推舟。
“来人。”
他唤来内侍,语气平静无波:“将这份罪证……不,将裴相送来的这份百人备选名册,誊抄一份,密封好,送去两仪殿,呈报陛下御览。就说,裴相办事勤勉,名单已初步拟定,然兹事体大,儿臣不敢专断,请父皇圣裁。”
他特意强调了“百人备选”和“裴相办事勤勉”。
让李渊也好好看看,他这位多年的“好基友”,是如何“勤勉”地,几乎要把半个裴家和整个山东士族都塞进东宫的。
要知道,按正常的行进方向来说,一但自己继位,这以后可全是朝中排名靠前的肱骨啊!
这第一步棋,裴寂自以为走得高明,实则,已经一步步踏入了李建成为他精心铺设的,通往“体面致仕”的道路。
李建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捞吧,尽情地捞吧。
你现在捞得越多,将来……吐出来的,就越快。
这份‘罪证’送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东宫便迎来了老李头的口谕
“传,太子殿下进宫面圣!”
嘿,看来老李头有想法啊……
李建成一路疾行,脑中飞速运转,预演了无数种面圣时的场景——李渊的震怒、质问、甚至摔东西的画面他都设想了好几个版本。他准备好了各种解释、撇清、乃至“大义灭亲”状告裴寂的说辞,务必要将这把火牢牢控制在裴寂身上,同时把自己摘出来,最好还能再给裴寂埋几个雷。
可当他被内侍引着,一路走到两仪殿后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所有的预演都卡了壳,僵在了原地。
没有想象中的低气压,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更没有李渊拎着宝剑或者玉如意准备清理门户的架势。
只见李渊换下了一身隆重的朝服,只穿着常穿的赭黄便袍,正悠闲地坐在一张紫檀木方桌旁。而桌子上摆放的,赫然是一副码放整齐的——麻将!
对,就是麻将!
那熟悉的骨质牌面,那熟悉的“万”、“筒”、“条”花纹,甚至还有“东”、“南”、“西”、“北”风牌和“中”、“发”、“白”箭牌!
虽然材质和工艺比李建成前世见过的要精美贵重无数倍,但那形制,他绝不会认错!
除了李渊,桌旁还坐着两人。一位是同样身着常服,笑容温和中带着一丝拘谨的万贵妃。
另一位,则让李建成眼角微微一抽——竟是齐王李元吉!这小子此刻正抓耳挠腮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来了?”
李渊头也没抬,正专注地整理着自己面前的牌,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招呼一个迟到的牌搭子:
“还杵在那儿作甚?三缺一,就等你了。快过来坐下。”
李建成:“???”
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预想了刀光剑影,准备了唇枪舌剑,结果……老李头喊他紧急入宫,是为了凑一桌麻将?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歪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他紧紧攥在袖中(准备用来“告状”)的那份名单抄本,又看了看眼前这其乐融融的麻将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哥,快点儿啊!就等你了!”
李元吉不耐烦地催促道,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大哥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万贵妃也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子里那些关于党争、关于裴寂、关于名单的念头暂时压下。
他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茫然和顺从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在李渊下首的空位上坐下。
“父皇……儿臣……儿臣真他娘没想到是……”他斟酌着用词。
“真他娘没想到是打麻将?”
李渊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随手打出一张牌。
“八万,怎么,朕就不能有点消遣?整日里看那些奏疏,跟那些老狐狸小狐狸们斗心眼,还不许朕松快松快了?”
“儿臣不敢。”
李建成连忙低头,心里却飞速盘算起来。老李头此举,绝对非同寻常。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问他名单的事,反而拉他打麻将?是试探?还是……另有用意?
打麻将就打呗,李建成仔细的整了一下牌……嚯,牌还不错。
“碰!”旁边的李元吉忽然喊了一声,兴高采烈地捡走了李渊刚打出的那张八万。
李渊也不在意,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李建成:“大郎啊,你递上来的名单朕看过了。”
来了!果然还是绕不过去!
李建成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牌,一边恭敬地回答:
“回父皇,裴相办事勤勉,提供了百人备选,供儿臣斟酌。儿臣觉得此事关系东宫体面,不敢擅专,还请父皇圣裁。”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裴寂的“勤勉”(实则是暗指其积极过头),又表明了自己“不敢擅专”的态度(把决定权推回给李渊)。
“嗯。”
李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口问道,“那你觉得这些人可还合用?”
李建成心中冷笑,老李头果然门儿清,这是在明知故问啊。
他斟酌了一下,用了一种相对客观的语气说道:“裴相所选,多为山东高门之后,学识品貌想必都是极好的。只是……儿臣离朝日久,对其中才俊了解不多,还需父皇圣心独断。”
他没有直接说裴寂结党,但“山东高门之后”和“了解不多”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让李渊品出味道了。
李渊闻言,摸牌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道:“高门之后……也好,知根知底。
不过,这东宫属官,也不能全是清谈之辈,总得有几个能办实事、懂军务的……嗯,就像你二弟天策府里那些人一样。”
这话意味深长!
李建成心中剧震。老李头这是在暗示什么?是在提醒他东宫需要平衡?
还是在点他,不要只靠着裴寂和山东士族,也需要吸纳一些像天策府那样的实干派,甚至……是暗示他可以适当从天策府那边挖人?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李渊,只见后者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牌面,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父皇教诲的是,儿臣记下了。”
李建成恭声应道,心里却翻江倒海。这麻将桌,果然没那么简单!
李渊看向李建成,“到你了,大郎,别光顾着说话,打牌!”
“哦!”
李建成此刻也没心情看牌,随手打出了一张。
“嘿!胡了!清一色!”
旁边的李元吉忽然把牌一推,得意地大叫起来,打破了这暗藏机锋的氛围。
李建成连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回牌桌。他知道,这场麻将,恐怕比任何一场朝会都更需要他集中精神。每一张打出的牌,每一句看似随意的闲聊,都可能蕴含着李渊的真实意图和下一步的动向。
他捏起一张牌,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心中暗道:
老李头啊老李头,你这哪是打麻将……你这分明是在牌桌上,重新洗牌啊!
确实是需要重新洗牌了,毕竟上一把李元吉都已经胡牌了。
新一把麻将打了刚没两圈。
“这牌还是跟你们打着爽利,不像这群老狗。”
说着,李渊还瞥了身旁侍奉的内侍一眼。
“他们都敬朕,怕朕,不爽利……一点都不爽利啊!”
李建成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老李头究竟说的是内侍还是朝臣,是牌局还是朝堂。
突然,李渊话风一转:“你打算怎么处置裴寂?”
李建成正在整牌的手猛的一顿,咱老李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吗?!
“阿耶,您是皇帝,自然是您说了算。”
“个乃求货,跟你老子装啥?”
李渊平日里自持贵族身份,极少爆粗口,这样说,分明是对李建成的回答分外不满。
这句带着浓郁地方色彩的粗口,此刻听起来竟没有半分亲昵,只有冰冷的质问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牌局变成如此,自然也就没了打下去的必要,万贵妃起身行礼告退,只是在临走时狠狠的瞪了李渊一眼,自己本就在后宫和姐妹们玩的好好的,非要被他拉过来凑数。
万贵妃那带着嗔怪的一瞪,以及她毫不犹豫起身告退的姿态,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李渊刻意维持的、带着粗粝亲昵的伪装。牌桌上最后一点“家庭娱乐”的氛围也随之消散殆尽。
李渊看着万贵妃离去的背影,脸上那故作轻松的表情也慢慢收敛起来。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垂首恭立的李建成身上,这一次,不再有丝毫掩饰,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李建成心知再也无法糊弄过去。老父亲今日摆下这麻将局,根本就不是为了消遣,而是要在一种看似松弛、实则更具压迫感的环境下,逼他亮出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扮演那唯唯诺诺的恭顺儿子,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李渊的审视。
既然装傻充愣被识破,那就只能换个策略了。
“阿耶既然看出来了,又何必再问儿臣?”
李建成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裴寂所为,桩桩件件,不都在阿耶眼皮子底下吗?他推荐的那些人,名单此刻想必就在阿耶案头。他府上门庭若市,难道阿耶真的一无所知?”
他没有直接回答“怎么处置”,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点明李渊对一切心知肚明。
李渊冷哼一声,没有否认,只是盯着他:“朕是知道。朕现在问的是你!你把他推到前面,让他上蹿下跳,捞足了好处,也把骂名和把柄都攥实了。现在,你想如何?借朕的刀,替你除了这尾大不掉的老狐狸?还是觉得,朕该为你这太子的‘英明布局’拍手叫好?”
这话已是挑得极其明白,直指李建成利用裴寂、又准备过河拆桥的算计。
李建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坦诚:“阿耶,若儿臣说,儿臣从未真心视裴寂为肱骨栋梁,与他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让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暂时稳住朝堂,不至于在二郎出征、国朝用兵之际,闹出更大的乱子,您信吗?”
他顿了顿,迎着李渊锐利的目光,继续道:“至于处置……儿臣确实没想过要他的命。他为大唐立过功,又是阿耶的旧友。儿臣只希望,待北边战事平定,大局稳定之后,裴寂他能……体面地荣归故里,安享晚年。他如今捞取的,足够他几代衣食无忧了,况且能捞下钱也是他的本事。”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确实没想杀裴寂,假的是他并非全然为了“稳定朝堂”,更多是为了自己后续的计划铺垫。
但他此刻的表情和语气,却带着一种不愿同流合污、又顾念旧情的无奈,显得格外真诚。
李渊久久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心。殿内只剩下李家父子三人,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一旁原本咋咋呼呼的李元吉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
半晌,李渊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建成,你长大了,心思也深了。”
这话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警告。
“但你记住,”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在于掌控。你想用裴寂,可以。你想除掉他,也可以。但这一切,必须在你掌控之内!”
李建成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李渊在点醒他,也是在警告他。他躬身道:“儿臣晓得。”
“晓得?”
李渊哼了一声,重新坐回椅中,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罢了,裴寂的事,就如你所言那样去办吧,你那份名单,看着用,虽说他们这些人没什么实用,但与他们交好也没什么坏处,朕回头让弘文馆为你选几个真正有才干的,至于你……”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李建成一眼:“把你那些心思,多用些在正道上。日后的朝堂终究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凭借着这些阴谋诡计终究是无法让人信服的,当皇帝,就是要当的堂堂正正!莫说别人,就说二郎,待你继位当如何处置?”
得,又是一个坑……李建成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告诉李渊,他打算等李世民这次回来就退位让贤,估计他前脚说出这话,后脚李渊手中的天子剑就能劈他狗头上。
“二郎是儿臣的同胞兄弟,儿臣自然信得过他,包括三胡亦是如此,先前几日,在东宫时儿臣便说过,我们兄弟三人,乃是一母同胞,骨肉至亲……待日后儿臣继位,定让二郎继续统兵,为我国朝征战四方,至于三胡嘛……那就封他个极致闲王,世袭往复,定让他这一脉极尽荣华。”
李建成一番话说的极为真情,没看咱们的李元吉小朋友此刻都已经热泪盈眶了嘛!
李渊闻言点了点头:“你能这般想,朕心甚慰。”
“但是,你可曾想过,二郎并非只他一人,在他的身后,那群骄兵悍将,文臣谋士,他们会怎么想?”
“阿耶,其实说起来这件事还真得怪您,您说说您,既然生出了我,为何又要生一个文才武略兼备的二郎呢?”
“混账东西!说的这是什么话!”
“阿耶,放宽心,到了那个时候,儿臣自然有法子压制他们。”
“呵~”李渊冷笑一声:“压制?你如何压制?就凭借着你在岭南收服的那几个加起来都不足两万人的部落?”
岭南!老李头竟然真的派人去了岭南!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倘若老李头不让人去走上一遭,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了。
好在他在回来时就已经做了交代,李渊知道的,也仅仅是他想让其知道的,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见识,四海商会,四十万奉他为仙师的山民,十万獠兵,还有八千神机营,这些才是他无所畏惧的底牌!
李渊看着李建成那瞬间僵硬又迅速强作镇定、最后化为尴尬摸鼻子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嘲弄:“怎么?没话说了?就凭那点人手,你想压制二郎麾下如狼似虎的天策府?建成,你是不是在外面野了六年,把脑子也野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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