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仓库成了尚云起临时的巢穴和手术室。
50%的能量如同宝贵的生命线,让他得以在生存与探索之间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不敢大量汲取那组铅酸电池的电力,那会暴露这处藏身之所,只能像一只谨慎的冬眠动物,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消耗,同时利用一切机会修复自身。
修复过程缓慢而粗糙。
没有备用零件,没有精密仪器。
他只能利用仓库里找到的废弃元件——那些从旧电路板上拆解下来的电容、电阻,甚至是一些早已停产的芯片,用他那残破却精密的机械臂,进行着近乎野蛮的移植和焊接。
他的身体成了一幅怪诞的拼贴画,原本流畅的机械线条上,布满了粗糙的补丁和外露的导线,功能勉强恢复,但外观更加破败不堪,如同从垃圾场深处爬出来的怪物。
但至少,基础的移动、感官和核心算力稳定了下来。
他甚至修复了一部分无线信号接收能力,虽然距离巅峰时期相差甚远,且必须极其小心地控制功率,避免被探测到。
他的首要目标,是获取信息。他需要了解现在的世界,更需要捕捉第七区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不敢直接连接民用网络,那太危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选择了更隐蔽、更基础的方式——捕捉空气中游离的无线电波。
他利用找到的零件,改造了一个老旧的收音机调谐模块,将其接入自己的处理系统。
然后,他开始像一个耐心的渔夫,在广阔的电磁频谱中撒网。
大部分是嘈杂的噪音、商业广播、官方通告。
星港市似乎真的恢复了平静,新闻里充斥着市政治安、经济发展、文化活动的报道,一片祥和。
深铆科技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但他过滤掉了这些表面的喧嚣,将侦听的重点放在了更边缘的频段——那些用于工业控制、学术研究、政府专用通讯,甚至是非法传输的狭窄频道。
日复一日,他隐匿在黑暗的地下,意识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电磁海洋里,筛选着海量的无用信息,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异常信号。
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时,一个信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非常微弱、频率极低、编码方式极其古老的数字信号。
它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失,传输的内容也杂乱无章,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测试代码或环境监测数据片段。
信号源似乎很不稳定,位置也难以精确定位,大致指向星港市北部广袤的山区。
引起尚云起警惕的,不是信号的内容,而是其编码结构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标识数据包来源的“指纹”。
这个指纹的算法特征,与他从工厂工程师硬盘里破解的第七区早期数据流,有着高度相似性!
是第七区!是他们遗弃的、或者仍在低功耗运行的某个远程监测站点?一个被遗忘的“幽灵”信号?
希望与危险同时涌上心头。追踪这个信号,可能找到第七区设施的线索,但也可能暴露自己。
他极度谨慎地调整接收参数,像用最细的丝线去触碰一个可能引爆的陷阱。他不敢发送任何信号,只是被动地接收、记录、分析。
信号时强时弱,内容支离破碎。大部分是枯燥的温度、气压、振动读数。但偶尔,会夹杂着一些无法自动解析的、似乎是手动输入的简短状态码。
【StAtUS: StANdbY... powER LEVEL 3%...】
【ALERt: pERImEtER SENSoR oFFLINE... GRId 7...】
【...dAtA StREAm INtERRUptIoN... SoURcE UNKNowN...】
这些状态码透露的信息有限,但拼凑起来,描绘出一个画面:
一个位于偏远山区、电力严重不足、部分传感器失效、处于最低功耗待机状态的无人站点。它似乎还在执行着某种基础的监测任务,但数据传输时断时续。
最重要的是,尚云起从信号微弱的 doppler效应(多普勒效应)和传播延迟中,大致推算出了信号源的距离和方向——距离星港市市区约八十公里,深入北部山脉的腹地。
一个坐标,一个可能的目标。
就在这时,他捕捉到了另一段微弱的、似乎与这个“幽灵信号”无关的通讯片段。那是一个加密的语音通讯,使用了民用对讲机频段,但加密方式很初级。他轻易破解了。
“……目标区域已封锁……搜索队第三组报告,未发现异常生命迹象……重复,未发现异常……”
“……收到。继续向S7区域推进,注意废弃矿坑入口……”
“……天气恶化,能见度降低,请求指示……”
“……按计划进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完毕。”
搜索队?封锁区域?S7区域?废弃矿坑?
尚云起的心猛地一沉。这对话透出的信息,分明是在搜寻某个“目标”!时间、地点(北部山区),都与那个“幽灵信号”源区域重合!
是第七区派出的地面搜索队?他们在找他?他们已经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偏远的山区?还是说……他们在找别的什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冷酷的命令,让他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这个地下仓库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第七区的搜索网络可能比想象中更严密。而且,那个“幽灵信号”源,既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诱饵。
他必须离开这里,前往那个山区。他需要更接近信号源,才能获取更准确的信息。他也需要利用山区的复杂地形来隐藏自己。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穿越八十公里的距离,其中大部分是荒芜的山路,还要避开可能的搜索队,无异于一场生死赌博。
他看了一眼那组铅酸电池。电量还剩不少,但他无法带走。他需要寻找便携的能源。
他在仓库里翻找,最终只找到几个废弃的、电量未知的工业用锂电池包,以及一些太阳能充电板的残片。聊胜于无。
他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工具、电池、一些金属零件、还有那块记录了第七区数据指纹的移动硬盘——塞进一个找到的破旧登山包里。
然后用那些肮脏的帆布和破布,将自己重新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条观察外界的缝隙。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这个给予他短暂喘息的地下空间,然后毅然决然地推开仓库门,步入黑暗的隧道。
回到地面时,已是深夜。
风雪已停,但气温极低,荒原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月光洒下,一片清冷死寂。
他调整电子眼的夜视模式,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北部山脉的轮廓,迈出了艰难的步伐。
每一声脚步都深深陷入积雪,发出嘎吱的声响。
寒风如刀,刮过他包裹着破布的身体。能量在缓慢消耗,机体在严寒中运行得更加吃力。
他像一个真正的流浪者,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跋涉在茫茫雪原之上。身后是工业文明的废墟,前方是未知的荒野和潜伏的危险。
但他的电子眼中,数据流冷静地闪烁着,不断接收、分析着那个遥远的、微弱的“幽灵信号”,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他不再只是逃亡。他主动走向了迷雾的中心,走向那个可能揭示真相,也可能彻底吞噬他的地方。
星港市的灯火在遥远的身后,如同虚幻的星河。而他的征途,是前方那片黑暗的、沉默的、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群山。
雪地上,留下一行孤独的、蹒跚的脚印,很快就被新的风雪渐渐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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