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沼泽的馈赠与恶意同样赤裸。阿庚指出的方向,并非坦途,而是一条需要时刻与死亡跳贴面舞的险径。
泥沼变得更加深邃粘稠,每一步都如同在胶水中跋涉,腐臭的气泡在脚边破裂,释放出致幻的神经毒素。发光的真菌丛不再是迷离的景观,而是潜伏着致命掠食者的陷阱,它们拟态成无害的植物,伺机用带刺的触须或溶解液发动袭击。
阿庚的状态最令人担忧。强行清除同步程序的后遗症与尚未愈合的伤口相互折磨,让他步履蹒跚,冷汗从未干透。但他咬紧了牙关,那双属于老荒原客的眼睛在剧痛中反而被磨砺得更加锐利,依靠着本能和经验,他往往能先于尚云起(他们)的传感器发现潜藏的危险——一处看似坚实的落脚点实则下面是吞噬一切的流沙,一丛艳丽的蘑菇喷射出的孢子足以让野兽瞬间癫狂。
林珂则在与内心的低语抗争。灵种印记与这片沼泽的深度共鸣是一把双刃剑,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能量流动和生命迹象,指引相对安全的路径,但沼泽本身那混乱、暴戾的“集体意识”也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侵蚀她的理智。她必须时刻紧守心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眉心的光晕因这持续的消耗而明灭不定。
尚云起(他们)承担了最大的压力。能量水平在恶劣环境下不升反降,艰难维持在9.8%,机体损伤在缺乏有效修复的情况下,一些非关键部位的腐蚀和破损正在加剧。他(们)不仅要进行高强度的环境扫描和路径规划,还要分出部分算力模拟、过滤阿庚那模糊的方向感,将其转化为具体的坐标修正。同时,他(们)还必须警惕可能来自微光之域或铁幕的远程追踪。
追踪那个“移动暗点”的过程,如同在暴风雨的夜海中寻找一盏可能随时熄灭的孤灯。信号时强时弱,飘忽不定,有时仿佛近在咫尺,下一刻又遥远得如同幻觉。有几次,他们几乎迷失在毒雾和能量的双重迷宫之中,是林珂强行与印记共鸣,或是阿庚赌上性命的直觉,才将他们重新拉回正确的方向。
第三天,他们穿出了最浓密的毒雾区,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沼泽并未结束,但地形开始抬升,出现了大片大片裸露的、被酸雨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黑色岩层。扭曲的植被变得低矮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覆盖在岩石表面的、不断分泌着强腐蚀性粘液的暗绿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臭氧的味道,辐射指数陡然飙升。
这里像是某个前文明工业区的遗骸,被沼泽缓慢吞噬后形成的怪异混合地带。
而阿庚所感知的那个“移动暗点”,信号在这里变得稳定了许多,似乎……放缓了速度,甚至可能就在这片区域活动!
“信号源……更清晰了……”阿庚靠在一块灼热的岩石上喘息,指向一片由倾倒的金属骨架和破碎混凝土构成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复杂地形,“就在……那里面……”
希望带来的不是松懈,而是更深的警惕。在这种地方活跃的存在,绝不可能是温顺的羔羊。
尚云起(他们)的电子眼快速扫描着那片废墟。结构极其复杂,充斥着能量乱流和物理陷阱,是完美的伏击地点。他(们)检测到多处非自然的能量屏蔽和信号干扰源。
“目标可能具备高度智能及隐匿能力。环境极度危险。”尚云起(他们)发出警告,“建议远程侦察,确认目标性质。”
“我去。”阿庚挣扎着端起狙击枪,眼中闪烁着猎人的光,“这地方,适合打黑枪。”他的状态不适合近距离搏杀,但远程观察和火力支援正是他擅长的。
林珂看向尚云起(他们):“我的感知在这里受到很大干扰,但可以尝试……被动接收,避免打草惊蛇。”
计划迅速制定。阿庚寻找制高点进行潜伏观察。林珂和尚云起(他们)则从侧翼小心翼翼地向废墟内部渗透,试图拉近距离进行确认。
阿庚凭借老辣的经验,很快找到了一处半塌的冷却塔顶端,视野开阔,且有良好的掩护。他架好狙击枪,通过高倍瞄准镜仔细观察着废墟内部的动静。
林珂和尚云起(他们)如同阴影般在扭曲的金属和混凝土间穿行。这里的辐射强度让尚云起(他们)的机体发出更频繁的警告,能量水平缓慢下降至9.5%。林珂则感觉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只能依靠印记散发的微薄生命场勉强抵抗。
突然,走在前面的尚云起(他们)猛地停下脚步,电子眼锁定了前方一处被厚重苔藓覆盖的金属拱门。拱门后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类似精密齿轮转动又混合着生物组织蠕动的奇异声响。
同时,高处阿庚的急促警告通过尚云起(他们)转接的意识连接传来:
“两点钟方向!那个塌了一半的传送带下面!有东西动了!不是生物……也不是纯机器……妈的,我看不清具体形态,它在吸收周围的辐射!速度很快!”
几乎在阿庚警告发出的瞬间,尚云起(他们)的传感器捕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拱门后方爆发!
“后退!”
尚云起(他们)一把拉住林珂向后急退!
“轰!”
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猛地炸开!不是爆炸,而是某种力量将坚硬的岩石和金属如同软泥般撕裂、抛飞!一个模糊的、由金属残骸、蠕动肉瘤和闪烁能量回路强行拼接而成的扭曲身影,从地下猛然钻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一个不断重组、试图模仿某种结构却始终失败的造物,周身散发着不稳定的高热和强烈的辐射,唯一清晰的,是它“头部”位置几个不断开合、如同复眼般的传感器,正散发着冰冷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红光,牢牢锁定了尚云起(他们)和林珂!
这就是他们追踪的“移动暗点”?一个失控的改造体?一个自主进化的机械生命?还是……别的什么?
它发出一阵混合着金属摩擦与生物嘶鸣的、意义不明的噪音,庞大的、由各种残骸构成的肢体猛地扬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尚云起(他们)和林珂狠狠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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