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途中无人再说话,伤痛、疲惫以及对逝去同伴的哀悼,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巴图长老带来的商会好手熟练地在前面引路、清除痕迹,萧逐渊等人则护卫着伤员走在中间。
迷踪林的夜晚危机四伏,但有了熟悉路径的向导,行程顺畅了许多。时若肩头的伤口已被顾青舟用金疮药仔细包扎过,血是止住了,但失血和疼痛让她脸色苍白,只能由萧逐渊半扶半抱着前行。阿月的状态同样不好,低烧未退,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
“坚持住,就快到了。”萧逐渊在时若耳边低语,声音无比沙哑,他清晰地记得弯刀砍入她肩膀时的那声闷响,那一刻的心悸犹在。
时若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勉强笑了笑:“别担心,我真的……没事。”话虽如此,她额角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走在旁边的顾青舟递过来一个水囊:“喝口水,夫人。伤口最忌燥热。”他的目光扫过时若苍白的脸,又落在萧逐渊紧绷的下颌线上,眼神微动,终究没再多言。
约莫在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那段时辰,前方带路的巴图长老停了下来,低声道:“到了。”
众人眼前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在朦胧的晨曦中泛着粼粼微光,这便是“清水河”。河畔依着山势,散落着几十座不起眼的土坯房舍,大多黑灯瞎火,唯有靠近山脚的一处大院,门口悬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
“这里就是商会设在迷踪林边缘的最后一个秘密据点了。”巴图长老引着众人走向那处大院,“平日里只有几个老伙计看守,堆放些不常用的货物,足够隐蔽。”
院门无声地打开,两个精神矍铄、眼神锐利的老者迎了出来,看到巴图和阿月,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连忙将众人让了进去。
院子比从外面看要大得多,屋舍俨然,甚至还有马厩和水井。虽然陈设简陋,但干净整洁,与烽燧堡的破败危险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众人,直到此刻,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快,先把伤员安置到里屋炕上!”巴图指挥着,“老周,去把咱们珍藏的伤药和参片拿来!老吴,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布!”
一阵忙碌后,时若和阿月被安置在里间温暖的火炕上。老周拿来的伤药果然非凡品,敷上后时若肩头的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又服下参片吊住元气,脸色渐渐好转。阿月也喝了退热的汤药,沉沉睡去。
外间,萧逐渊、顾青舟、王劲等人也终于能坐下来,喝上一口热茶。巴图长老安排人手准备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面和馕饼,众人狼吞虎咽,仿佛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王劲灌下一大口热汤,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有心思问道:“巴图老哥,你们咋来得这么及时?俺们还以为这次真要交代在那破堡子里了!”
巴图叹了口气,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些:“是去清水河报信的那两个小子机灵,躲过了几波巡查,找到了老夫。老夫一听会长和萧大人被困迷踪林,还有内鬼作祟,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召集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赶来。路上正好撞见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在外围逡巡,解决了他们,才摸到烽燧堡附近,正赶上里面打得激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至于去金沙驿的那三个孩子……等我们接到消息赶去,已经晚了……只救回一个,伤重不治,临死前说出队伍里混进了葛里安插的钉子,泄露了你们的行踪。”
气氛再次沉重起来。
“葛里……”阿月不知何时醒了,靠在门框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恨意,“他为了权势,竟然做到如此地步!连跟着商会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都能出卖!”
“会长,您怎么起来了?”巴图连忙起身。
“我没事。”阿月摆摆手,走到火炕边看了看熟睡的时若,眼中满是感激,“巴图叔叔,这次多亏了你,也多亏了萧夫人舍身相救。”
萧逐渊看向里间,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变得极其锐利:“巴图长老,如今外面形势如何?睿亲王的人还在搜寻我们吗?”
巴图神色凝重地点头:“搜得更紧了。葛里叛变,商会很多明线暗桩都被拔除或监控,睿亲王在西域的势力几乎没了制约。他们现在像疯狗一样,撒开了网在找你们。这清水河据点虽然隐秘,但也非万全之地,我们不宜久留。”
顾青舟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画着:“前往中原的官道肯定被重重封锁。往北是戈壁,往南是连绵雪山,都不是出路。”
“那就只能继续往东,穿过后面的‘黑风隘’。”巴图敲击着桌面,“那是一条古道,地势险峻,知道的人少。过了黑风隘,就算出了迷踪林的范围,再往东走几天,便能绕开金沙驿,进入相对安全的区域。”
“黑风隘……”阿里木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脸色微变,“长老,那条路……可是不太平啊。听说隘口附近盘踞着一伙悍匪,领头的叫‘黑阎罗’,手段狠辣,而且……好像跟睿亲王那边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勾连。”
“前有狼,后有虎啊。”王劲咧了咧嘴,“就没一条安生路让俺们走吗?”
萧逐渊沉吟片刻,决断道:“既然别无选择,那就走黑风隘。匪徒再凶悍,终究是乌合之众,比面对睿亲王的正规军和死士要好对付。我们休整一日,等时若和阿月伤势稍稳,明夜便出发。”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巴图长老派人前去黑风隘方向探查情况,王劲和严锋则清点剩余的武器粮草。顾青舟帮着老周整理药材,准备路上可能用到的伤药和解毒丸。
萧逐渊走进里间,坐在炕沿。时若醒着,正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
“感觉好些了吗?”他轻声问,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好多了。”时若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笑容依旧有些虚弱,却清亮了许多,“别总皱着眉,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逐渊握住她未受伤的那只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下稍安:“下次……不许再这样冒险。”他的语气带着后怕的命令。
“当时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时若轻声说,反手握住他粗粝的手指,“阿月姑娘若出事,商会必乱,西域局势将更加不可收拾。我受点伤,值得。”
萧逐渊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心中既疼惜又骄傲。他的妻子,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坚韧与担当。
“阿月会长刚才说,多谢你舍身相救。”他换了个话题。
时若摇摇头:“同舟共济,理应如此。说起来,这位巴图长老,似乎对阿月姑娘极为忠心?”
“嗯。”萧逐渊点头,“据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老臣,与其说是下属,更像长辈。有他在,阿月会长的安全和我们接下来的路,都能多几分保障。”
正说着,外间传来王劲粗嗓门的嚷嚷声,似乎在和谁争论带多少干粮的问题。阳光透过窗纸,在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灶间飘来米粥的香气。这一刻的安宁,如同暴风雨中短暂的间歇,珍贵得让人不忍打破。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葛里的背叛,睿亲王的追杀,前路未知的凶险……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短暂的休整,只是为了积蓄力量,迎接下一段更加艰险的旅程。
萧逐渊轻轻拍了拍时若的手:“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时若顺从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萧逐渊就坐在那里,守着她,也守着这片刻的、偷来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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