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惊云身边，指尖刚触到它前爪上的焦痕，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旧巷的风裹着墙根的野蒿味灌进来，惊云原本耷拉着的耳朵猛地立起，喉咙里滚出压低的威胁声。
老皮从我的肩窝窜到头顶，小爪子死死揪住我的头发，鼻尖朝着巷尾的断墙方向翕动——那里方才还只有摇晃的野藤，此刻却多了道佝偻的影子。
墨寒......不是你父亲的。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手本能地摸向怀里的古玉，触感却烫得惊人，烫得掌心生疼。
惊云的尾巴重重扫过我的小腿，是在提醒我别轻举妄动。
我缓缓直起腰，灵识如蛛丝般漫开——巷子里没有黑雾的腐臭，没有清野身上的檀香味，只有股陈年老酒混着霉布的气息，淡得几乎要被风卷走。
影子动了动，从断墙后的阴影里挪出来。
月光漏在他身上，我这才看清：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件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衣襟处沾着黑褐色的污渍，左脚的棉鞋掉了，露出裹着破布的脚腕。
他的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眼睛却在看到我的刹那亮了亮，浑浊的眼珠里浮起一丝清明。
你回来了......他扶着断墙往我这边挪，每一步都拖得很慢，你妹妹......她知道的......比你多。
我喉咙发紧，惊云的体温透过裤管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老皮顺着我的脖子滑下来，蹲在我肩头，小爪子轻轻戳我的耳垂——这是它在说。
可我迈不动腿了，妹妹的脸突然在眼前晃，那天她穿着白裙子，蹲在巷口逗流浪猫，抬头冲我笑时，发梢沾着片梧桐叶。
你知道我妹妹的事？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伸手按住惊云的脊背，它立刻安静下来，温热的鼻息喷在我手背上。
老头的身子猛地一震，枯树枝似的手指抠进墙缝里，碎砖扑簌簌往下掉。
他突然仰起头，笑声像破风箱，她不是受害者......她是见证者！最后那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灵识不受控地涌了出去。
这是我最近才学会的，用灵识和人共鸣，像当初和老皮、惊云沟通那样。
老头的身体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珠开始翻白，我却在一片混沌里捕捉到画面：暴雨倾盆的夜晚，妹妹站在院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她没哭，甚至没抖，只是望着巷口的黑影轻声说——你来了。
我踉跄一步，膝盖撞在惊云身上。
妹妹那天明明在哭，我记得她攥着我的衣角喊，声音都破了。
可画面里的她，眼神平静得像口古井，仿佛早知道那些拿砍刀的人会来。
老头突然剧烈咳嗽，黑色的血沫溅在青石板上，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们......封住了我的记忆......快走......他们要来了......
谁？
谁封的？我攥住他的手，触感像攥着把干柴，我妹妹到底知道什么？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浑浊的眼珠慢慢失去焦距。
最后那口气吐出来时，我分明听见他说：后山老槐......根下三尺......不是阵图......是......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垂下去，撞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
我蹲下来摸他的颈动脉，皮肤已经凉了，脉搏像被风吹灭的灯芯，连最后一点跳动都没了。
惊云的尾巴轻轻扫过我的手背，老皮从肩头爬下来，用小爪子推他的手指，推不动，又转过来舔我脸上的血。
我盯着老头的脸，他嘴角还挂着黑血，刚才那丝清明彻底散了，只剩具行将就木的躯壳。
守夜人......我喃喃念着这个词，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说旧巷有位守夜的老友，逢年过节会往巷口的破砖堆里塞两包糕点。
原来就是他？
原来他守了这么多年，守的是我妹妹的秘密？
风突然大了，卷着松涛声从东边的山脚下涌过来。
我抱起老头的尸体，想找个地方安置，刚直起腰，鼻尖突然钻进股甜腻的香气——像烧糊的檀香，混着点铁锈味。
老皮猛地炸毛，背上的伤口被扯得渗血，它尖叫一声窜进我怀里。
惊云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前爪扒着地面，雷光在它瞳孔里明灭。
我顺着香气的方向望去，巷口的梧桐树影里，不知何时多了团模糊的影子，像团被风吹散的雾，又像......
我把老头轻轻放回墙根，摸了摸惊云的耳朵，回山上，找阿影。
怀里的古玉还在发烫，照片背面的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妹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像她就站在我身边：哥，别怕。
可我怎么能不怕？
我怕那个画面是真的，怕妹妹早就知道死亡会来，怕墨寒古阵背后藏着的，根本不是父亲的秘密，而是......
惊云叼起老皮，我跟着它往巷外跑。
身后的甜香越来越浓，像条无形的绳子，勒得人喘不过气。
我回头看了眼断墙下的老头，他的手还保持着抓向我的姿势，在风里晃啊晃，像在说别回头。
可我必须回头。
我要找到真相，找到那个让妹妹说你来了的人，找到所有把我们家推进深渊的鬼。
山脚下的乌鸦又开始叫了，一声接一声，像是在数——数我走过的每一步，数我要讨的每笔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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