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殷破军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曾令朝野奸佞闻风丧胆的虎目,此刻正锐利如刀地审视着沈默,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深藏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沉寂。
沈默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撼、了然与更加沉重压力的复杂情绪。殷破军!“破军”竟是他!难怪追命会让自己来寻他!这位昔日的帝国鹰犬之首,虽因刚直遭贬,甚至传言已死于狱中,但其麾下经营的势力、其对朝局阴暗面的了解、乃至其自身的武力,都绝非寻常!他隐于暗处,以“破军”为号,其志绝非苟全性命,而是……直指那龙椅之下的污秽与阴谋!
“殷……大人。”沈默压下翻腾的心绪,抱拳行礼,声音因干渴和激动而略显沙哑,“卑职……实未料到是您。”
殷破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落在他依旧紧握的太极短针上:“是风铃那丫头给你的?还是追命?”
“皆有。”沈默言简意赅,将追命纸条所示信息,以及自己在地宫所见、金箔血诏、曹青安伏诛、老常头与赵铁柱之事,择其要害,快速陈述了一遍。
殷破军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随着沈默的叙述,时而锐利如鹰隼,时而沉凝如寒铁。当听到“钥匙”、“门扉”、“子时祭品”时,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几不可察地握紧,指节微微发白。
“……如今追命被困冰窖,影楼与宫中势力勾结,欲行逆天之举。卑职势单力薄,恳请殷大人出手,救追命,阻阴谋,挽天倾!”沈默说完,深深一揖。
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青铜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腾,散发出冷冽的檀香。
良久,殷破军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金石之音:“你所言,与我这些时日暗中查探印证,大抵不差。影楼贼子,狼子野心,勾结内宦,妄图以邪法篡改国运,其罪当诛!”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沈默:“但,你可知,他们要唤醒的‘幽冥’,要降临的‘蓬莱’,究竟是什么?”
沈默一怔,摇了摇头。地宫金箔语焉不详,曹青安临死亦未明言。
殷破军走到石桌旁,手指蘸了蘸杯中冷茶,在桌面上画了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漩涡图案,又在漩涡中心点了一下。
“所谓‘幽冥’,并非地府阎罗,而是沉睡于蓬莱秘境深处的一尊……古老邪神。据前朝残卷记载,此神司掌灾厄与混乱,以生灵精魄与王朝气运为食。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便有疑似此神信徒作祟,汲取战乱死气,几乎引得其降临,致使神州陆沉,生灵涂炭。”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漩涡中心:“而大雍太祖,烈皇帝,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与这邪神沟通、乃至借用其力的‘契约’。他以九州龙脉为基,铸九鼎布下‘噬龙大阵’,又建地宫尸栈,以龙子血脉与万民精魄为祭品,换取邪神之力镇压国运,清除异己,方得开创这数百年基业。”
沈默听得遍体生寒。他虽猜到契约邪恶,却未想到竟是与一尊邪神交易!以举国之力,行此养虎为患之举!
“那……‘蓬莱降临’……”
“所谓降临,并非仙山现世,而是邪神借‘门扉’之力,将其意志乃至部分力量,投射至现世!”殷破军声音凝重无比,“届时,持有‘钥匙’与掌控契约者,或可借此力达成某些匪夷所思之事,比如……逆转生死,篡改天命!但代价,将是整个帝国气运的彻底燃烧,是亿万生灵沦为邪神复苏的资粮!此乃饮鸩止渴,自取灭亡之道!”
他猛地一拍石桌,坚硬的石面竟被拍出几道细微裂纹!“烈皇帝为一己之私,种下此恶果!后世子孙,或因无知,或因贪婪,竟欲将其彻底引爆!可笑!可悲!可恨!”
沈默终于明白了这阴谋的全貌,也明白了为何随风一脉要世代阻止,为何殷破军这等人物也要隐于暗处,以“破军”之名行肃杀之事!这已非简单的权争,而是关乎整个王朝乃至天下苍生存亡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们!”沈默的声音因愤怒和决绝而颤抖,“追命还在他们手中,‘钥匙’……”
“追命必须救。”殷破军斩钉截铁道,“他不仅是你的同僚,更是……开启另一个可能的关键。”
“另一个可能?”
殷破军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道:“风铃那丫头,让你等赤色烟火,便是等我信号。她与我,一在暗,一在更深之暗,各行其是,只为同一目标。如今,流言已起,宫中那位想必已如坐针毡,影楼与周允道之流也必加快动作。时机,将至。”
他走到密室一侧,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绘制精细的皇城舆图,其中内承运库与冰窖的位置被朱砂醒目地圈出。
“冰窖守卫森严,且有‘锁龙石’封门,强攻不易,且极易打草惊蛇。我们必须在其举行仪式,注意力最为集中之时,雷霆一击!”殷破军的手指重重点在冰窖位置,“子时,是他们开启‘门扉’的时刻,也是守卫相对外松内紧,精神最为紧绷的时刻。届时,我会派人制造混乱,吸引大部分守卫注意,而你——”
他的目光转向沈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你体内有凤魂之力,虽不稳,却是破除邪祟、接近‘钥匙’的关键。我会给你一支精锐死士,由你率领,趁乱突入冰窖,救出追命,夺回‘钥匙’!能否做到?”
沈默迎着殷破军逼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感受到肋下伤口隐隐作痛,灵魂深处的灼烧感也未曾停歇,但一股更强大的、源自血脉与信念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万死不辞!”他沉声应道,字字铿锵。
“好!”殷破军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记住,你的时间不多。必须在仪式完成前阻止他们!否则,‘门扉’一旦洞开,邪神意志降临,一切皆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泛着金属冷光的虎符,递给沈默:“持此符,外面的人会听你调遣。他们会带你熟悉路线和计划细节。子时一到,见东南角楼赤烟起,便即刻行动!”
沈默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血与火气息的虎符,紧紧握住。
“殷大人,您……”
“我自有去处。”殷破军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如刀的弧度,“有些人,也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他指的是谁?是宫中的皇帝?是周允道?还是那位神秘的“殿下”?
沈默没有问。他知道,这场风暴,已不再是他们几个人之间的争斗,而是席卷整个帝国上下的滔天巨浪。
他转身,跟着一名不知何时出现在密室门口的、神色冷峻的黑衣人,快步离去。
石室内,只剩下殷破军一人。他负手而立,望着舆图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群,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烈祖……你留下的烂摊子,也该由后人,彻底清算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带着一种决绝的、破而后立的肃杀。
皇城之外,夜色如墨,星火已燃,只待燎原。
而子时的更鼓,仿佛已在遥远的天际,隐隐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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