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大厅内,时间仿佛凝滞。只有穹顶模拟的星辰依旧遵循着古老的轨迹缓缓运行,洒下清冷而永恒的光辉。中央圆柱体内,液态能量中的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映照着主控台上那道由纯净能量构成的、身着星纹长袍的老者虚影。
他的面容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深邃,蕴藏着仿佛阅尽星海生灭的智慧与……一种沉淀了万古的疲惫。他的目光落在沈默身上,没有审视,没有威压,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和,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看到燎原星火终于燃至眼前的释然。
“你终于来了,身负凤魂与星火的……后来者。”
声音温和、苍老,直接回荡在沈默的脑海,而非通过空气振动。这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抚平了他因连日厮杀而紧绷的神经,甚至连灵魂深处的灼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几步,在距离主控台数丈外停下,持杖微微躬身:“晚辈沈默,随风一脉传人,受观星者后裔星槎所托,前来寻‘定界星枢’,求取契约原始备份与净化密钥,以正本清源,阻止寂灭之暗降临。”
他言简意赅,道明来意与身份,目光坦然地对上那老者虚影的视线。
“星槎……”老者虚影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模糊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追忆与哀伤,“那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以身为薪,点燃古道……难为她了。”
他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的重量。“吾乃‘星枢之灵’,亦可称吾为‘守碑人’,是此地控制核心留存的一缕管理意识,亦是那场灾变后,坚守至此的……最后记录者。”
他的目光扫过沈默手中的青铜短杖,微微颔首:“汝手中‘巡星之钥’,气息纯正,确为星槎血脉传承之物。汝体内凤魂,虽与此地根基迥异,却至阳至刚,蕴含守护与净化之意,与吾辈‘疏导平衡’之初衷,亦有相通之处。汝能突破外层污秽,通过卫士考验,直至此地,足见心志与机缘。”
星枢之灵……守碑人……
沈默心中了然,这并非真正的观星者灵魂,而是类似器灵或高级AI的存在,是这座星枢最后的守望者。
“前辈,”沈默沉声问道,“晚辈在来时路上,于青铜鼎中得知,古老契约本指向‘星渊守护者’,旨在疏导平衡幽冥之息,却被后来者篡改,意图召唤‘寂灭之暗’。不知真相究竟如何?那原始契约备份与净化密钥,现在何处?”
星枢之灵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由能量构成的、略显透明的手,指向大厅中央那巨大的、蕴含着微缩银河的圆柱体。
“真相……便藏于‘星核数据库’的深处,与那场背叛与灾变的记录一同,被尘埃与错误代码掩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至于原始契约备份……”
他另一只手虚点,主控台上空立刻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影像中,显现出一块约一人高、通体由某种白色玉石构成、表面刻满了流动着星辉的银色符文的完整碑文!那碑文散发出的气息,中正、平和、浩瀚,与他在归墟祭坛上感受到的那块黑色邪碑截然不同!
“此乃‘星渊誓约’正本,亦是你所寻的原始备份。”星枢之灵道,“然,在最终防御协议启动前,为防其落入敌手,已被拆解,其核心部分——‘誓约之核’,被加密封存于星核数据库的最底层,非特定权限与密钥无法读取解封。”
影像变化,显示出那白色碑文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钥匙形状的凹槽。
“而‘净化密钥’……”星枢之灵的目光再次落在沈默手中的青铜短杖上,“并非单一物件。它是一段特定的能量频率,一个被赋予最高权限的指令。其载体,便是你手中的‘巡星之钥’,以及……继承者以自身信念激发的、足以共鸣‘誓约之核’的‘星火’。”
沈默心中一震。原来如此!青铜短杖是物理钥匙,而真正的“净化密钥”,需要他以自身的力量(凤魂与意志)去激发短杖,产生特定的能量频率,才能解锁被加密的“誓约之核”!
“晚辈该如何做?”沈默毫不犹豫地问道。
星枢之灵看着他,眼神凝重:“过程充满风险。首先,你需要连接星核数据库。但数据库外层已被‘寂灭之暗’的衍生邪能污染,充斥着混乱的数据乱流与精神陷阱。以你目前的状态,意识进入其中,稍有不慎,便会被污染同化,或永久迷失。”
“其次,即便找到被加密的‘誓约之核’,解锁过程需要你以凤魂之力全力激发‘巡星之钥’,产生的能量波动将极其剧烈,很可能惊醒沉睡于此地深处的、更强大的‘腐化核心’,甚至……引来归墟之眼本体的注视。”
“最后,”星枢之灵的声音愈发低沉,“即便成功取得备份,如何将其带离,如何逆转已被篡改、运行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错误契约……前路依旧渺茫。影楼经营日久,归墟之力侵蚀已深,非一纸原始契约所能轻易扭转。”
他将所有的风险与困难,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沈默面前。
控制大厅内陷入沉寂,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沈默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短杖,杖身温热,仿佛能感受到星槎最后传递来的温度与决意。他想起葬海中那无尽的低语,想起归墟之眼前那令人绝望的威压,想起星槎燃烧自我时那决绝的眼神……
渺茫吗?或许。
但若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些牺牲又有何意义?随风一脉的守护,观星者的遗志,又将归于何处?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被擦拭去所有尘埃的明镜。
“前辈,请开启连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风险我已知晓,前路我亦无惧。星火虽微,愿燃其身,照亮前路,虽九死其犹未悔。”
星枢之灵凝视着他,那模糊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笑容。
“善。”
“如你所愿。”
他抬起双手,主控台上光芒大盛!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大厅中央的圆柱体内,液态能量剧烈翻腾,其中的光点疯狂加速运转!
一道柔和却强大的能量光束,自穹顶落下,将沈默笼罩其中。
“放松心神,引导你的意识,随光而行……”
沈默闭上双眼,依言放松了对意识的控制,只保留一点核心清明紧守灵台。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轻盈地脱离了身体的束缚,沿着那道光束,向上飞升,最终投入了那片由无数数据与星光构成的、浩瀚无边的——
星核数据库。
下一刻,他的“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肃穆的控制大厅,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信息之海!
无数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江河,又似狂乱的极光,在虚空中交织、碰撞、湮灭。破碎的星图、扭曲的符文、断续的日志、混乱的影像碎片……如同风暴中的雪花,疯狂地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粘稠、充满了恶意与混乱的精神污染,如同隐藏在数据洪流下的暗礁,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他的意识体!低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亡魂的哀嚎,而是充满了逻辑陷阱、错误信息与精神诱导的“数据魔音”!
沈默立刻运转起灰袍老者所授的守神法门,同时将自身那缕微弱的凤魂意念化作一层薄薄的护盾,抵御着污染。他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紧守着“巡星之钥”在意识体中投射出的那道微弱的星辉路标,在狂暴的信息乱流中艰难地穿梭、寻找。
他“看”到了观星者舰队初临此界时的壮阔,看到了他们建立前哨、疏导地脉的辛勤,也看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源自地心深处涌出的“黑潮”灾难,看到了内部叛徒与外界邪神里应外合,篡改契约仪轨的惊悚一幕,看到了星槎陨落、基地陷落的悲壮……
无数历史的碎片冲击着他的认知,也让他对这场持续了万古的阴谋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不知“漂流”了多久,就在他感觉意识护盾即将被数据乱流冲垮时,前方混乱的信息风暴中,出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稳定的、散发着纯净星辉的光芒!
那光芒来源于一块悬浮在数据虚空中的、被无数暗红色错误代码锁链紧紧缠绕的……白色晶体碎片!晶体内部,隐约可见流动的银色符文,与之前全息影像中的“誓约之核”一般无二!
找到了!
沈默精神大振,驱动意识体,向着那块被封印的晶体奋力冲去!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
“嗡!!”
那无数暗红色的错误代码锁链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毒蛇般昂起“头”,锁链的尽头,凝聚出一张张扭曲的、由混乱数据构成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沈默的意识体猛扑过来!
同时,整个数据空间剧烈震荡,一个冰冷、宏大、充满了归墟寂灭意味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缓缓降临!
“检测到……高优先级净化协议触发……”
“判定……威胁……执行……深度抹除……”
星枢之灵警告的“腐化核心”,被惊动了!
数据空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而沈默的意识,如同风暴中最后的一点星火,直面那席卷而来的、由无尽错误与恶意构成的黑暗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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