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的风,带着涧底水汽的阴冷,吹得那藤蔓朽木的索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仿佛垂死者的最后呻吟。桥下深渊,水声轰鸣,雾气缭绕,望之令人目眩。
退路已远,前路悬于一线。
“绕路来不及了,天快黑了,林子里更危险。”铁山盯着那摇摇欲坠的桥,眉头拧成了死结,“可这桥……他娘的,怕是经不住几个人踩。”
“掌柜”没有立刻回答,他蹲在桥头,手指用力捏了捏作为主要承重、比碗口还粗的古老藤蔓,又检查了深深嵌入岩石的桥桩。藤蔓外表湿润,内里却依旧坚韧,桥桩虽然布满青苔,但根基看起来还算稳固。
“桥本身,或许还能撑住。” “掌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麻烦在于对岸。那脚印……”他看向陈朔。
陈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作为研究者,他习惯于从碎片信息中拼凑真相。“脚印只有朝向对岸的,没有返回的。说明过去的人要么还在对岸某处,要么已经离开,但离开时非常小心,或者是从其他路径离开,没有折返。考虑到这桥是已知的唯一通道,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是旭日国的搜索队,他们人员众多,装备较重,过桥后通常会留下更明显的痕迹,甚至可能留下哨兵控制桥头。但现在对岸很安静,脚印也单一。我更倾向于,是少数人,可能是侦察兵,或者……像我们一样的‘行人’。”
“行人?”铁山嗤笑一声,“这鬼地方,除了逃命的和追命的,哪来的行人?”
“也可能是……联统党的人。”陈朔说出了最可能的猜测,“他们出现在这一带,目的不明。但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条废道,说明也不想大张旗鼓。”
这个分析让众人心头更沉。前有不明身份的“行人”可能埋伏,后有追兵威胁,脚下是万丈深渊。
“过,还是不过?”铁山看向“掌柜”,等待最后的决断。
“掌柜”站起身,目光扫过疲惫而紧张的队员们,最终落在陈朔身上:“‘青石’,你怎么看?这桥,我们该怎么过?”
压力再次聚焦。陈朔知道,这不仅是过桥的方法,更是对他判断力和领导能力的又一次考验。他回忆着看过的军事纪录片和特种作战案例,一个方案在脑中迅速成型。
“过!但不能一起过,也不能正常走。”陈朔语气变得坚定,“我们需要分散重量,降低风险,并且要假设对岸有危险。”
他快速布置起来:“首先,把绑腿和备用绳子接起来,做成安全绳,一头系在过桥者腰上,一头由这边力气大的人拉住。万一桥塌或者失足,还有最后一道保险。”
“其次,不能走桥面中间,那里的木板最烂。要踩着两侧作为护栏的粗藤蔓移动,虽然难走,但更结实。”
“第三,一次只过一个人,前后保持足够距离,减少对桥的瞬间冲击。过去的人,立刻在对岸寻找掩体,建立防御,掩护后续的人。”
“最后,”陈朔看向铁山和另一位身体相对完好的队员,“需要两位枪法最好的,最先和最后过。最先过去的,负责抢占对岸要点,建立桥头堡。最后过去的,负责断后警戒。”
条理清晰,考虑周全。就连铁山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和认同。“掌柜”点了点头:“就按‘青石’说的办。铁山,你第一个过。小马夫,你跟我负责拉安全绳。‘青石’,你第二个过。”
命令下达,队伍立刻行动起来。接绳、检查装备、分配任务,紧张却有序。
铁山将步枪背好,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左侧的粗藤,双脚试探性地踩上右侧的藤蔓。索桥立刻剧烈晃动起来,嘎吱声大作。他稳住心神,如同灵活的猿猴,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向对岸挪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身影和那不堪重负的桥。
时间仿佛被拉长。当铁山沉重的身躯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并迅速翻滚隐蔽到一块巨石后时,这边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安全!暂时没发现人!”铁山压低声音传来。
接下来是陈朔。他比铁山轻盈些,但过程同样惊心动魄。脚下的藤蔓湿滑,峡谷的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低头望去,深渊的雾气仿佛张开的巨口。他全神贯注,摒弃杂念,心中默念着现代攀岩教练教过的重心控制技巧,一点点向前移动。腰间的安全绳并不足以带来多少安全感,反而是一种心理上的牵绊。当他终于有惊无险地踏上对岸,与铁山汇合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立刻和铁山一左一右,依托岩石和树木,举枪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寂静的林地。
随后是苏婉清。她虽然害怕,但动作却异常稳健,咬着苍白的嘴唇,目光坚定,也成功抵达。接着是伤员,在两边人员的协助和安全绳的保护下,也陆续通过。
最后是“掌柜”和负责断后的小马夫。
然而,就在“掌柜”刚刚移动到桥中央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山谷的寂静!子弹打在“掌柜”身旁的藤蔓上,木屑飞溅!
“有埋伏!”铁山怒吼一声,立刻朝着枪声大致传来的方向还击。
陈朔心脏狂跳,瞳孔收缩。对方果然还在!而且选择了最致命的时机动手——队伍首领悬在险境,大部分人刚刚过桥,尚未完全展开阵型!
“掩护掌柜!”陈朔低吼,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没有直接射击“掌柜”本人,而是警告性射击?是想抓活的?还是枪法不准?
“掌柜”在枪响的瞬间,身体猛地伏低,几乎贴在了藤蔓和残破的桥板上,停止了移动。他处境极其危险,悬在桥上,成为活靶子。
“别露头!对方人不多!枪声只有一把,像是汉阳造!”铁山一边凭借经验判断,一边连续点射,压制对方可能藏身的灌木丛。
陈朔仔细观察着。对方开枪后,并没有持续射击,似乎在移动位置。他回想起刚才分析的脚印,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可能只有一个人!”陈朔对铁山喊道,“他在拖延时间,或者想吓退我们!”
“他娘的,一个人也敢挡路!”铁山骂了一句,换了个弹夹。
就在这时,陈朔看到对面林中几十米外,一棵大树后,隐约有半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似乎想再次瞄准桥上的“掌柜”。
机会!
陈朔没有立刻开枪。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朝着那个方向,用一种带着急切和愤怒,却又刻意压低了音调,模仿着某种地方口音喊道:“二班的!从左边包抄过去!别让他跑了!抓活的!”
这声呼喊在峡谷中引起回响,听起来仿佛真有另一队人马在行动。
那树后的人影明显顿了一下,似乎犹豫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砰!”
铁山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一枪射出!子弹打在树干的边缘,溅起一片树皮,显然击中了目标,传来一声闷哼。
那人影再也顾不上桥上,踉跄了一下,转身就往密林深处逃去,速度极快。
“他受伤了!追不追?”小马夫急切地问。
“穷寇莫追!小心调虎离山!” “掌柜”的声音从桥上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先帮我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在众人的掩护下,“掌柜”有惊无险地快速通过了剩下的桥面。
踏上对岸,“掌柜”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扶了扶眼镜,看向陈朔,眼神复杂:“临机应变,虚张声势……你又一次让我意外了,‘青石’。”
陈朔松了口气,这才感到手臂因紧张而微微发麻。“情况紧急,只能赌一把。”
铁山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刚才敌人藏身的地方,在地上发现了几滴新鲜的血迹,以及一枚黄澄澄的弹壳——正是联统党部队常用的汉阳造步枪弹壳。
“果然是联统党的探子!”铁山将弹壳捏在手里,脸色阴沉,“他们在这里安插暗哨,想干什么?”
“不管想干什么,我们过桥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被传回去。” “掌柜”看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我们的行踪,又多了一方势力知晓。”
夜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临。山林迅速被黑暗吞噬。
“不能停留,立刻离开桥头,找个隐蔽处过夜。” “掌柜”果断下令。
队伍再次沉默地行动起来,融入越来越浓的夜色之中。刚刚经历的危桥博弈,虽然险胜,却让未来的路途,蒙上了更浓的迷雾。联统党的出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预示着栖水镇周边,局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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