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第6篇嘻嘻
————书接上回————
远处传来钟声,惊起一群飞鸟。他看见塞德里克被魁地奇队友们簇拥着走向城堡,那群人像自带光亮的星群,而他只是树下被影子温柔包裹的观察者。
杰米把自己活成了一只总是蜷缩在壳里的蜗牛,那棵山毛榉树就是他背上的壳。他并非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恰恰相反,他对于他人的善意和靠近,有着近乎过度的敏感——就像蜗牛的触角,轻轻一碰就会剧烈地缩回。
他清楚地记得,开学第一周在魔咒课上,一个拉文克劳女孩曾微笑着问他是否要一起练习“羽加迪姆勒维奥萨”。他当时紧张得手指僵硬,念咒时连声音都在发颤,结果让羽毛笔炸开了花,溅了对方一脸墨点。女孩没有生气,反而善意地笑了,但他从那以后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那份善意太明亮,让他觉得自己身上的阴影无所遁形。
他也记得,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里,总有同学热情地招呼他加入噼啪爆炸牌的游戏。可每次他鼓起勇气坐下,听着周围人的谈笑风生,却感觉自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厚厚的玻璃墙。他能看到他们的快乐,听到他们的声音,却不知道该如何穿透那层隔膜,融入进去。他的回应总是慢半拍,笑容也显得僵硬,几次之后,那热情的招呼便渐渐稀少了。
他太熟悉“失去”的滋味。
从勒诺拉·伊斯琳模糊的温暖,到一任任养父母短暂的收留,再到孤儿院里朝不保夕的“友谊”。每一次短暂的拥有,都伴随着更漫长的失去和更深刻的疼痛。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不去主动抓住,当失去来临的时候,或许就不会那么疼。不开始,就不会结束。不拥有,就不会失去。
塞德里克的好,像冬日里均匀洒下的阳光,温暖却不灼人,这让他感到安全。因为那是给予所有人的,他享受一点点余温便好,不必担心某天这阳光会单独为他收回。
所以,他宁愿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来到这棵树下,看着人群像溪流般从眼前流过。他知道哪个赫奇帕奇的女生总在周三下午偷偷练习舞步,也知道哪几个格兰芬多喜欢在这里分享从厨房偷溜出来的小蛋糕。他熟悉他们,像一个沉默的记录者,却从不让自己成为他们故事里的角色。
蒲绒绒在他头顶打了个哈欠,粉色的绒毛蹭着他的额发。雪球窝在他膝头,抱着那颗从斯内普那里顺来的月长石,睡得正香。他拥有这些沉默的、不会要求他回应的陪伴,似乎也就足够了。
地窖里,斯内普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停顿,墨水晕开了一大团。他面前摊着一本摊开的、极其古老的魔法书,某一页上用晦涩的如尼文写着:“被动型社交回避,通常源于早期依恋关系的严重创伤……”旁边是他力透纸背的批注:“愚蠢。”也不知是在说书上的结论,还是在说某个宁愿和树做伴的男孩。
周五的魔药课上,当杰米习惯性地走向角落的座位时,却发现每个坩埚旁都被强制安排成了双人组。斯内普冰冷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假设你们将来需要在圣芒戈合作配制解毒剂——现在,学会忍受你的搭档。”
有了搭档之后,魔药课对杰米而言成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他被随机与一位安静的拉文克劳女生分在一组。每当对方出于礼貌靠近一步,想查看他切材料的进度,或是指出他天平微小的偏差时,杰米都会像受惊的护树罗锅般猛地缩回手,整个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
不自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僵硬而笨拙。原本能精准切出0.3厘米流液草的手,此刻却在微微发抖,切出的片段参差不齐。称量瞌睡豆粉末时,明明眼睛盯着刻度,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敢倒入坩埚。对方每一次善意的提醒或疑问,都像一颗投入他混乱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妨碍专注的涟漪。
漏洞百出。 他先是打翻了豪猪刺盒子,接着又误把水仙根当成缬草根加了进去,幸亏斯内普如同背后长眼般精准地甩来一个清理咒和一句冰冷的嘲讽:“伊斯琳先生,如果你的脑子没有被巨怪踩过,就该分清这两种根茎颜色至少有三个色号的差别!”
他能感觉到身旁拉文克劳女生无奈的视线,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那种熟悉的、被审视、可能即将被嫌弃的恐慌感,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胸口开始发闷,指尖传来熟悉的、细微的麻痹感,视野边缘似乎有金色的光点在闪烁——这是魔力开始不稳的征兆。
压制魔力暴动用的药水,消耗得比以往快得多。
那天晚上在地窖“禁闭”结束时,斯内普扔给他的那瓶银色药水,他本该按说明每晚只服用两滴。可自从搭档制开始,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需要偷偷加服一次。药水瓶里的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冰冷的药液能暂时抚平那种灵魂快要被撕裂的躁动,让他从几乎要淹没他的恐慌和自厌中喘过气来。他知道这不对,斯内普如果发现肯定会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他,但他控制不住。那瓶药水是他唯一的浮木。
地窖办公室,斯内普盯着水晶球里显示的画面——杰米在宵禁后躲在盥洗室隔间,颤抖着倒出过量的药水。他面无表情地挥动魔杖,一瓶剂量加倍、但浓度被巧妙稀释的新药水,悄无声息地替换了男孩床头柜里所剩无几的旧瓶。
下课铃响起的那个瞬间,几乎是同时,杰米会像被惊动的卜鸟,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他甚至来不及完全收拾好散落的羽毛笔和羊皮纸,也常常忽略同桌可能投来的、试图交流的眼神,只是胡乱地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出教室的人流中。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袍角翻飞间,或许会不小心扫落邻桌的墨水瓶,或许会撞到正在整理书本的同学,但他都顾不上了。那种在密闭空间里、被迫与人近距离接触长达一个多小时后的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他必须立刻、马上逃离,找到一个能让他独自喘息的空间。
他穿过人群,像一尾逆流而上的、惊慌的鱼。周围的谈笑声、讨论声、约着去图书馆或庭院的声音,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撞击着他的耳膜,却无法进入他的大脑。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棵山毛榉树,或者赫奇帕奇寝室那扇安静的门。
他从未回头,所以从未看见,在他“逃也般”离开后,那位拉文克劳的女生有时会望着他空荡荡的座位,轻轻叹一口气。也从未看见,塞德里克偶尔会停下与朋友的交谈,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追随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他更不可能看到,在讲台旁,那道漆黑的、仿佛亘古不变的身影,总会在他冲出门的刹那,将目光从正在批阅的羊皮纸上抬起。斯内普的黑眸如同最敏锐的探测咒,精准地捕捉着那个仓惶逃离的瘦小身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魔药教授的眉头会几不可察地蹙起,指间的羽毛笔会在羊皮纸上留下一个短暂的、深重的墨点。
晚上杰米只是照常坐在角落吃饭。礼堂里漂浮的南瓜灯将温暖的光晕投在堆满食物的金盘上,杰米正坐在赫奇帕奇长桌最边缘的阴影里,小心地将烤土豆切成完全均等的小块。雪球在他膝盖上的餐巾里打滚,试图用叉子叉起一颗豌豆,而蒲绒绒在他头顶的头发里蜷成一个粉色的睡团。
就在他刚把一勺汤送进嘴里时——
砰!
礼堂大门被猛地撞开,奇洛教授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的头巾歪斜,脸上写满了夸张的、近乎戏剧化的惊恐。他踉跄着跑到邓布利多教授的椅子前,几乎瘫倒在地,用颤抖的声音尖叫道:
“巨怪——在地下教室!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说完,他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地板上。
瞬间的死寂后,恐慌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和声浪。学生们尖叫着跳起来,桌椅碰撞声、餐具掉落声、惊恐的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曲。
杰米僵在了原地。勺子掉进汤碗,溅起的汤汁弄脏了他的袍子,但他毫无察觉。巨怪? 那个在《黑暗力量:自卫指南》里看到的、力大无穷、愚蠢但极其危险的生物?在地下教室?离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那么近?
他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周围的尖叫声和混乱的人影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而扭曲。指尖开始发麻,视野边缘闪烁起熟悉的金色光点——恐慌正在触发他体内不稳定的魔力。
教师席上,斯内普在奇洛冲进来的瞬间就猛地站起身,他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扫过整个礼堂,迅速锁定了那个在赫奇帕奇长桌边缘、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的男孩。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对旁边的麦格教授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成一条紧绷的线,黑袍一甩,迅速与其他教授一起离开了礼堂,前去处理巨怪。
在一片混乱中,级长们努力维持秩序,引导学生们返回宿舍。塞德里克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晰:“赫奇帕奇的,跟我来!不要慌乱!” 但他的目光却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直到看见那个仍僵坐在角落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像是瞬间被浸入了深水。
同学们的尖叫声、桌椅的碰撞声、级长们焦急的呼喊声……所有这些嘈杂的声音,在传到杰米耳边的瞬间,扭曲、变形,融合成一种持续不断的、高频率的耳鸣般的嗡嗡声。这声音在他颅腔内共振,淹没了所有具体的内容,只留下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喧嚣背景。
他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怪异。移动的人群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南瓜灯温暖的光晕扭曲成了晃动的光圈。他能看到塞德里克的嘴在一张一合,似乎在对他喊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他能看到周围的人流像受惊的兽群般涌向门口,但他们动作仿佛被放慢了,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粘稠感。
指尖的麻痹感迅速蔓延至整个手掌。
他试图站起来,跟随人群,但双腿软得不听使唤。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而费力。那瓶银色药水——他今早才服用过——此刻似乎完全失去了效用。魔力在血管里不安地窜动,像被困的鸟雀疯狂撞击着笼壁,寻求着宣泄的出口。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袍角无风自动,周围空气的温度在微妙地升高。
雪球在他膝盖上焦躁地窜动,冰凉的小爪子拍打着他的手腕,试图唤回他的神智。蒲绒绒也从他头顶滑了下来,粉色的绒毛炸开,发出尖锐的“噗噜”声,用身体蹭着他的脸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尖叫和体内奔涌的魔力撕裂时——
一股冰冷、强大且熟悉的气息蛮横地穿透了那层隔绝他的嗡鸣壁垒。像是一把浸透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他甚至没看清是怎么发生的,只觉得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上臂,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下一秒,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粗暴地拉离了那片混乱的漩涡。
是斯内普。
魔药教授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他面前,黑袍因急速的行动而翻涌不休。他那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黑眼睛却像两口深井,牢牢锁住杰米涣散的瞳孔。
“控制住你自己,伊斯琳。”
斯内普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咒语,直接穿透了震耳欲聋的耳鸣,清晰地砸进他的脑海里。
“深呼吸。现在。”
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疑。与此同时,杰米感觉到一股稳定而温和的魔力,顺着斯内普抓着他手臂的地方,缓缓注入他体内,强行压制住那些即将暴走的能量。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斯内普的魔杖尖微微亮着银光,一个强力的隔音和忽略咒笼罩了他们两人,将外界的混乱与可能投来的视线都隔绝开来。
当杰米终于能重新听清礼堂里真实的、逐渐远去的嘈杂声时,他发现自己正被斯内普半拖半拽地拉向一条偏僻的走廊,远离了恐慌的人流。魔药教授的黑袍下摆,扫过他仍在轻微发抖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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