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阮、唐两位书记谈话后,向河渠除了整理阮秀芹经手的帐务、清理积欠职工的款项,就是谋划退路问题。8月10日他在日记中写道:
“清晨起身锻炼后坐下来看梨花记的东西。有一段写的是:‘干点什么呢?路多岐而树多枝,有所弃才能有所取,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作为。必须把精力集中在一个目标上,水滴石头穿,目标始终如一,长期坚持不懈。’‘选择目标必须知己知彼。知己之长短,知环境之利弊。东一榔头西一棒,到处都洒胡椒面,结果一事无成,这不能不算是人生的一大悲剧。”
梨花记这一段给我是不是暗示要我抓住写作不放松?不知道。不过即使是,也必须有个安定的环境啊。安定的环境首先要经济不拮据,偏偏我的家庭什么都不缺,就缺钱。因而当务之急是要找个能维持一家老小生活无后顾之忧的行当,还有这些朋友向何处去的路子,所以写作还只能放一放,当前的目标是锁定一个好行当。
选择什么行当?面临着路多岐而树多枝的局面,说起来又要说到钱上,归根结底是自己和朋友们都没钱。有钱还用找吗?现成的香肠就可以先干起来嘛,技术、销路都不用动脑筋,有个十多万就可以干起来了;没有十几万,有个七八万,净水剂也可以搞呀;可别说七八万,连三五万也没有,没钱还要找项目可就难了。
难也得找呀,没有项目退下来干什么?现在看起来,林林总总的各类信息合适的有十七条,排下来可能性大些的有肝素、玉米、皮张、日化。要是能以经营聚财,肝素养生,日化结果的话,就比较理想了。究竟怎么办,还得等秦、赵考察的结果再议。
逆境造雄才,香自苦寒来,目前的这点困难算什么?我将偕朋友们迎着困难上。有人说也许我会有一百次困难,但我仍会有一百零一次的追求,要将挫折当垫脚石踩在脚底。
今天到秦经理家去了解情况,其妻说:‘外出已十二天了,还没消息,黄政工叫他回来后写个东西。写个东西就写个东西,不要象有的人不弄不弄,后来要弄,乡里又没人理他了。’她估计一两天内就可能回来,一到家就叫他到我家来。
秦经理会是与我共同创业的人么?宝泉对他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
向河渠日记中说宝泉对秦经理的分析,是在何宝泉的回信上。
何在信上是这样写的:“秦正平的遭遇并非在我意料之外,听说还有经济问题。这次他一个跟头跌得不轻。作为相识,我们应该极尽全力拉他一把,而他又愿意别人拉的话。但估计他的加入,目前也只能是目前,是一权宜之计罢了,今后不会成为我们圈子里的人的。以他的资历、经验、能力和交往,必有东山再起或洗辱雪耻的一天,最起码也能在利益上有所突破。他目前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愿兄助之扶之,但不可用之。沿江乡能用他的人不多,而老兄你绝不是那少数人中的一分子。”
向河渠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从没想过将秦经理作为他的人才。上次去会晤时就明确无误地表示秦的位置是幕后参与,这幕后两个字,秦经理自然会明白意思的。他在写完回信后在诗中写道:
宝泉来信谈正平,说是跟头不算轻。大家相处都不错,帮忙自然该力倾。
共谋生路限目前,权宜之计别当真。以他资历和能力,东山再起必然能。
目下确实无路走,可容可帮用不能。沿江用他人不多,不多人中没你名。
河渠自知有多重,只当朋友当客卿。上次谈话曾建议,幕后意思够分明。
何宝泉去深圳沿湖豆制品厂当支部书记,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自愿充军边关的。华建同他本是一对密友,不知何故,在深圳两人合作得不怎么愉快。从私人关系上说,两人都是向河渠的朋友,宝泉更密切一些。曾来一信,除对秦正平的分析外,对他自己则表示不想在深圳干下去了,要回来参加向河渠的事业,盼望保留供销一职,虚位以待。并发誓说将永远不再进乡镇企业工作。向河渠随即给他回了一信,全文如下:
“宝泉兄: 近好!
两天前我对公司姚、傅说:‘乡党委如果不将下级当人来看,只是当工具使用,要想搞好工业是不可能的。’
姚笑着说:‘拿你们当人看?嘿嘿,想得好呢,拿我们也不当人看啊。’我也笑着问他:‘那你为什么劝我不要辞职?’
听说党委想让曹老兄当公司经理,他不干,说是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将会身败名裂,他不寻这个霉头。
又传闻郭家祥的砂砖厂厂长也不打算干下去了。
秦正平的职好免,重找个象他这样的人,只怕也难。公司的经理并不那么好当,我指的是当好的话。真不知沿江的工业将向何处去?
你对秦经理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从没将他放在我的人才圈子里,只把他当朋友,当客卿。
秦经理外出十几天还没回来,国民去淮南实地考察去了,怎样干的大方案还没有商定。目前的信息是:1、淮南、涟水、项城均有电报、信或人来讲可以联办小肠综合利用项目,河北来电要我派人去面谈;2、片碱、鞋底的生产经营。
国民不赞成两个项目一齐抓,他想尽量搞小肠或粘膜,玩不成,再搞其它;秦的意见生产要搞,生意更要做。我的想法是大家都集中在一个项目上,做生意还行,搞生产则不适宜,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劳动力,更主要的是管理者。到底怎么搞,要等秦、赵回来后才能定。
近况还没有重大突破,如果淮南能落实下来,将组织一套班子前往,人选是现成的。落实不下来,则可能让裴友忠带两个人先上片碱,同时继续寻找小肠货源,日化问题暂时搁一搁。国民有可能在我走之前先走。乡里还没有下决断,我的善后工作也还有许多事没干完。预计可以将欠款全部发清,正在筹措中。八六年六月底的帐目已抄了明细清单,随时准备移交。
‘义我所欲也,利我所欲也,力求兼得;不能,则舍利而取义。’这是我的原则,没有这个原则也就没有什么人跟我走了。只顾自己的人是顾不住自己的。
华建与你一向很好,竟然如此,实难理解。人哪能钻在钱眼儿里呢?过去我一直认为华建不错,这一向又怎么变了?是不是另有什么原因?
和我共谋一番事业,我很高兴。‘三两知己,游戏风尘,到社会上闯一闯,即使失败也乐在其中。’话是这么说,其实总体上只能胜不能败。
钱这东西多了可以行善作乐,失败了,从何而来的钱来亏呢?难道去跳楼?所以一个‘稳’字必须永记肺腑,败不得。所以在立足点选定前,我并不急于撤。至于‘保留供销一职,虚位以待’之说,老兄大概以为我有什么正规化的组织了,非也!凡参与同仁,都必须上课兼打钟,没有什么供销、会计、厂长的。
你发誓永不进乡镇企业了,这到大可不必。我还想在外混过几年后回本乡办个乡办厂呢。梁山一百单八将都是逼上梁山的,我离厂也是迫不得已。有志者谁不想为家乡作点贡献?上头不让你作,有什么办法?你的发誓可也是形势所逼?我在日记中曾写过:
醒了迷梦去烦恼,无边苦海回头早。叹人间是非颠和倒,一腔热血主不要。
笑哈哈将恩仇了,闲云野鹤四海飘。纵征途万里崎岖道,也胜似权门斗粟强折腰。
小肠问题要弄清单价、一天能收多少、当地有无竞争对手,交通情况、有无房屋,用水用电是否困难,货源处能不能找到联营合作者等等情况,然后再议。
即颂
秋佳!
弟向河渠
8、17”
前头那首诗就是在写完这封信后写的。
戴冬珠准备学裁缝,离厂前向河渠与她进行了一场交谈。冬珠说:“进厂近两年来在厂里受到关照,又学了不少知识,很是舍不得离开。只是你已辞职,表明这个厂也不长了,我再呆下去,一来没什么前途,二来再不学手艺就晚了,所以我妈为我找了个师傅。”
向河渠为什么要辞职,全厂人人皆知,所以不去解释。他表扬了两年来她在工作和学习上的进步,感谢她在实验室作出的贡献。他认为学门手艺是对的,告诉她自己也学过裁缝。他说学手艺一是要认真,眼到手到心到;二是要细心,不能粗心大意;三是要多练多做,熟能生巧。要注意与师傅处好关系,让师傅尽心尽意地教她。建议她去新华书店买本关于裁剪的书,在家时不妨用门板当布,为家人量尺寸,在门板上学画图样,说自己学徒时就是这样做的。
向河渠说:“鉴于双方家庭的历史渊源,加上两年来的相处,我愿意就做人与处世问题跟你聊聊,作为你今后走人生道路的参考。”冬珠说她进厂以来受到他的教育和影响很多,尤其是担任团支书和主办黑板报以后受益更多,临分别前自然更希望能得到教诲。向河渠笑着说:“那我就不惮好为人师之嫌进行说教啦。”
其实向河渠并没有长篇大论地讲怎样做人与处世,而是从做人的准则、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待人接物等方面概括地讲了讲。他强调夫妻关系在人世间所有关系中是占第一位的,一定要千方百计处理好。只要不是大是大非、重要原则问题,一般都以适应为主。对公婆也是这样,是顺应,不是去改造对方及其家庭。他说夫家常看三件事,一是性格是不是温和,二是手脚是不是勤快,三是会不会过日子。家庭针线活儿也要努力学会,周兵的老爸就曾半开玩笑地对未过门的儿媳说要穿她做的一双鞋,就是在考察儿媳呢。他说谭老师为人很好,要好好孝敬老人。
冬珠说谭老与子女之间有距离,孩子们怕他,他有苦恼。小谭有话不跟他爸说,父子间有隔膜,谭老要想跟儿子说什么还要她去传话。
向河渠说:“看来谭老师是个比我还要书生气的书呆子。教书育人也是要进行心灵沟通的,怎么连自己的子女也隔膜起来了呢?恐怕主要是缺乏沟通。
代沟是社会上普遍存在的现象,进门后,你要设法帮助填平。”
他说主要方法之一就是小谭要主动与老爸沟通。他说他家就有个晚汇报的节目,只要他回家,必定会坐在父母面前将自己的工作和所见所闻告诉二老,二老也会说出他们的感受。“晚汇报”这个节目是老爸从运动中对主席象履行的“早请示”“晚汇报”仪式中借来的。他说他与父母之间就几乎不存在什么代沟问题。
他说现在谭老师有工作可以冲淡代沟带来的苦恼,一旦退休后如果与儿女仍然难以在感情上融洽相处,是很苦恼的。盼望她进门后要善于体谅老人。
说到学徒开支,向河渠告诉冬珠,春红那儿没有钱,少自己的旅费、电报费和夜伙费都支付不出。厂里没有,除非自己回家去拿。冬珠说厂里没钱就算了,自己另外想办法。
冬珠说谭老师担心离厂会遇麻烦。向河渠说临工进厂自愿离厂自由,不要紧。吩咐抄一份移交表让自己看一下,再去找蒋支书说清情况,请蒋支书交代李淑英办理移交事宜。
“说说看,你跟蒋支书怎么说?”
“我就说:蒋支书,我在厂里不到两年,谢谢你们给与了很多关照。由于我年轻不懂事,有时候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请您谅解。现在向会计辞了职,厂里事少人多,不愿让您为难,另外我也想学个手艺为将来养家糊口,所以来向您辞行。”
“好!冬珠成熟了。”向河渠高兴地夸奖说。冬珠脸一红说:“还不多亏爷爷你的教导吗?”
“咦——,又来了,什么爷爷不爷爷的。自你三爷与童家亲事没成,你家与我们就算不上姻亲,辈份只是沿袭习惯这么叫叫的,当不得真。你亲爷爷是我的老师,你爸是我的同事,因而我只是你的父辈,不是什么爷爷,可别把我叫老了。”
裴友忠回来说木材可以办,但要缴一千元押金才能见证,价格已涨到630元一个立方,而且是从根段向上五尺处围量,不再依小头子了。向河渠让他去卖木材处了解一下行情和测量的方法,并说等秦、赵回来后再议定。
许兵来与向河渠会晤到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说是在知道向河渠向党委送了辞职报告的消息后特地赶来说说话的。
作为车间负责人,在生化厂史上许兵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受到停职处分的人。他会不会怨恨自己,进而来借机讥落自己,向河渠心中没数;不过自问一贯言行光明磊落,到也不怕他人的诋毁。于是面含微笑地与许兵握手、问好、让坐、泡茶,嘘寒问暖后,问起来意。
许兵说:“听说你辞了职,百感交集,特地抽空来说说心里话,宽慰宽慰你。”向河渠说:“谢谢你的关心。辞职是出自对振兴厂子的无望和信守自己的诺言,心上没有郁闷感,只是愧对对我抱有希望的朋友。”
“可别这么说向会计,在我们,尤其是在我看来你已经尽心尽力了,没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许兵从建厂开始列数着向河渠所做的努力,一直说到他离厂为止。他说在他认识的干部中没有一个象向河渠这样为集体不为私利地拼搏的。
他说:“为振兴企业,你采取的几项措施也是让我佩服的。为提高职工素质你买了不少书,开办文化班、财会班、化工班,号召职工参加学习,成绩好的有奖;送小环、卢萍、王英出去学习技术,这在我们乡其它厂很少听说有的。尤其你亲自讲课,批改作业,象个老师。你创办《生化战报》、为团支部黑板报写稿,注重思想教育工作,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说:“许多干部只要有机会就捞钱,你不但不捞钱,有时还垫钱,发工资总是先发别人。听春红说现在你还有七百多块在帐上没领,几十个职工加起来才一万多一点,你却占了7%,有什么需要愧对的?全厂大多数职工心明眼亮,只有少数几个吃屎不知道香臭的家伙才会瞎说。”
望着这位几个月前刚受过处分,而且已离厂他就的老部下,向河渠激动地说:“谢谢你的理解,也不枉我的一番辛苦。”
“不过你也做了一些错事。”许兵语气一转说。他不看向河渠的面部,只管说他的。
他指出在收全猪和人情猪时,他曾劝阻过。向河渠想起许兵当时的“宁可少点但要好点”和“不收就是不收,怕他们把我们厂吃了吗?”惭愧地说:“是的,要是当初听了你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灾难。我这一意孤行,真是害了大家了。”
“你不要总是往身上拉。不是你的一意孤行,是你们领导层急于见成效。当时不收全猪就只能做一天歇一天。人情猪也是你们集体决定的,但是作为一把手来说,责任应该是你的,虽然不是一意孤行,却也是见利不见害,是决策错误。”
“你说得太好了,要是当时你这么说就好了,我说不定会改变主意的。”“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么多,只感到肥肉太多难处理,并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还有范师傅的话也不能说没道理;再说了,那时候你也不见得听得进反面意见,因为不收全猪就可能完不成当年的任务,有险你也得担着。”
想想当时的情景,向渠承认许兵的话说得对,叹了口气说:“唉——,现在悔也迟了。”“不迟。”
“不迟?”
“是的,我说不迟,是说后悔看问题光看一面不看另一面不迟。就说这辞职,你想过吗?真的辞了职,向会计,生化厂就没了。只要你忍住委屈,坚持下去,让上头知道你的主张是对的,就可能有重新翻身的机会。说实话,我就是不忍看到生化厂会倒闭,才来找你说说心里话的。你不当厂长,生化厂肯定倒,这是谁也否定不了的。向会计,生化厂可是你呕心沥血建成的,能眼看着在你手上倒下去吗?”
“小许,建厂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败落也不是由我开始的。我不承包,阮志清能撑到今天?”
“是我词不达意。我是说你能眼睁睁地任由你呕心沥血建成的厂子倒下去?我心疼,你不心疼?”
向河渠沉默了一会儿说:“容我想想。”
“向会计,自进生化厂以来,蒙你关照,推荐我当车间负责人,送我上财会班学习,着意培养我的管理能力,你的好心我理解。正因为理解你,我才要将话说完,随你爱听不爱听。你做的错事不止一桩。”
“小许,几年的相处,即使前一段有些不愉快,但我始终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我不是文过饰非的人,真心欢迎你指正我的过失。”
“正因为理解你,我才特地来找你说说。我要说你最大的错误在用错了一班人。”
这句话让向河渠大吃一惊,忙问:“你是指——?”
“除赵国民外,你的新班子有两个不该用,四个人的班子用错了两个。我已不在厂了,说出来不怕人知道。老蒋用于守成没多大害处,用于振兴一个厂子,有害无益。他不是个肯负责任的人,你要的是和衷共济、振兴企业的合作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揽功推过,没有创劲,能助你振兴企业吗?你回想一下,他出了多少解决困难、振兴企业的主意?说不定一条都没有。
阮秀芹是你的内当家,她有当家作主的精神吗?连个成本核算不是这儿错,就是那儿错,挣钱的被她算成了亏本,借出去的煤被她打入了成本,郑若华进厂的原料,李淑英照单入库,不管实际装回多少,是不是她的责任?你忙于开发在外,她在家管了些什么?内当家的不管成本监督事,要内当家的干什么?”
向河渠承认他说得不错,选合作伙伴有没有创业、负责的精神很是重要,自己没有着重关注这一点。
小许又指出向河渠的第三个错误是制度徒有虚名,除了他受过处分外,极少有人受到制度的制裁。他说:“你明明知道‘国皆有法而无使法必行之法’是弊端,并为此设立了执行方法。实际上奖的一个不缺,罚的却很少很少。别看你在会上说得厉害,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并不真的处罚。假如我不是跟国民顶撞,让他下不来台,连我也不会受处分。妇人之仁,执法不严,是你的第三个错误。”
关于这个错误,从表面看来是这样,但从振兴企业来说却另有原因,他不便说,只能说他说在要害上,请他再提提。
许兵说主要是这三错,其他都是些小毛病,比如爱发火,受不得委屈等等。他说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要想有所作为,受不得委屈是不行的。他说:“听说阮友义在会上点名批评了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果然送了辞职报告。为生化厂的振兴,我才特地来说说心里话。”
他说他知道向会计有个大优点,就是知错认错。特别有一回他见向会计批评人批评错了,事后告诉了实情,向会计居然当人当众向被批评者道歉,这件事对他印象很深。
许兵说的是去年八月份发生的事情。那天带班的小王头一天夜里为打浆机有毛病鼓捣了半夜过后,因实在太困,就睡了。第二天生产时,毛病还没完全修好,碰上向河渠到车间检查,为机械不正常发了火。小王没吭声,只是埋头检修。
事后许兵告诉他事情真相,他感到自己太官僚了,太不体谅小王了,表示要当众认错。许兵认为个别说一说就行了,不必当众,领导的尊严还是应该维护的。他却认为有错就该认错。当众错怪了人家,是扫了人家的面子,就该当众还人家面子。有错认错不丑,有错不纠正才有失尊严呢。结果还是当众给小王道歉,公开承认错怪了他。
说起来向河渠有错勇于认错是一贯的,他从不认为自己一贯正确。连在女儿面前也常说“老子只是年龄比你们大,经的事比你们多,但不等于事事正确。不对的你们可以反驳,我们既是父女,也是朋友。”生化厂的职工都知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向河渠容易发火,无论对错,别顶牛,发错了火,他会找你请求谅解的。
向河渠不记怀,火发过了就算,这也是人们爱接近他、不怕他的原因之一。
许兵说他也是参与建设生化厂的人,不忍看到当年为之奋斗的厂就此消亡;盼望向会计委屈求全,坚持下去,以屈求伸;用得到他时他还可以回来出力。书中暗表,此时的许兵已在砖瓦厂担任发货之类的基层管理人员了,愿意为振兴厂子回来,可见他对厂、对向河渠的感情。
许兵的话让向河渠深受感动,答应好好考虑一下再作最后决定。他紧紧握住许兵的手说感谢他的真心帮助。
生化厂凝聚着向河渠数年的心血,生化厂的职工与自己有着共同拼搏的情谊,从内心讲他不愿离开这个厂,尤其是这个厂的朋友们;可是上头不肯采纳自己救厂的主张又有什么办法?“委曲求全”“能屈能伸”“以屈求伸”都不错,但不能忘了“屈”只是手段,“伸”才是目的,留职如果没有救厂的指望,留职干什么?要不要再试一试呢?他在诗中说:
今听许兵一席话,扰得心绪乱如麻。说我三错矢中的,劝别辞职为难啦。
三错今后当借鉴,留职真的有些难。以屈求伸屈为伸,蜷曲不伸哪能蜷。
且别慌,细思量,小许此来全为厂。他既为厂我咋办?觍颜呈文试试看。
如纳忠言当尽力,依然如故回家转。
为不负许兵的一番为厂心意,向河渠以《生化厂向何处去?》为题又写了一篇呈文,再作一次努力。全文如下:
“乡党委:
两年前的六月底,面对着濒临关门的生化厂,我处于两难的选择之中:要么滚出生化厂,要么留下当厂长。明知不具备当厂长的素质,因不舍为之呕心沥血的厂子,我无奈留下了。
两年后的今天,生化厂又走到关门的边缘。已递了辞职报告的我,本不该再关注厂向何处去,但因为为它倾注过心血,不忍它下滑,还因为它走到这一步有我不容推卸的责任,故呈本文。
生化厂向何处去?
它可以奋起拼搏,化险为安,也可能继续下滑,直至消亡。关键在于怎么走?
首先它与两年前绝对不一样。那时候无产可生,而今让它吃饱开足的话,能生产百吨香肠、八十万平方胶带、六十吨化工小产品,具备年产150万元以上的生产能力,哪怕开一个班也能达五十万以上。当然为具备这样的生产能力,也背负了更沉重的负担,但毕竟有了站起来的能力。关键在于有没有让它吃饱开足的基本条件,就好比一个大病初愈的患者,病灶是摘除了,有没有吃的喝的让他能活下去?又好比刚检修好的机器有没有让它运转的油或电?有则生,没有则死。
基本条件是什么?物质的资金,精神的信任。
这些天来,领导和朋友都有劝我不要辞职的,其实我也不愿离开厂和厂里的同志们,只是失去了振兴拼搏的希望,无可奈何才被迫辞职的。而今我向党委表示:只要能满足振兴生化厂的基本条件,愿意留下为之尽心尽力。至于做什么工作,都听从组织分配。如果不能,只能离厂回家以续前衍,以谢为生化厂奋斗过的朋友和同志们。
言恐多谬,恭候训示。”
乡党委将有什么样的回音,向河渠不知道,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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