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峰顶,沈嫣独居的小院内。
一连数日,紧闭的房门内都传出各种可疑的动静:压抑的低吼、布料撕裂的“嘶啦”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小师妹林晚那努力憋笑却又时常破功的“噗嗤”声。
沈嫣感觉自己像个刚学走路的稚童,不,比那更糟!
稚童至少不会因为下意识想撩袍坐下而扯断裙带,也不会因为想大步流星而一脚踩住自己的披帛,险些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那身烟霞色的流仙裙,在她笨拙的摧残下,裙角已经多了好几道不明显的细小裂口,仿佛无声控诉着这位“新晋仙子”的暴行。
“师姐!腰!腰要挺直!步子小一点!对,就这样,轻轻抬脚,慢慢落下……哎哎哎!别同手同脚!”
林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在一旁充当着严苛又活泼的教习嬷嬷。
沈嫣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把身上这堆累赘撕成碎片的冲动,努力按照林晚的指示,僵硬地挪动着脚步。
每一次迈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青石板,而是布满尖刀的陷阱。
那支点翠步摇随着她僵硬的步伐微微晃动,流苏扫在脸颊上,痒得她心烦意乱。
“好了好了,今天先这样吧!师姐进步很大啦!”林晚终于大发慈悲地宣布今日“酷刑”结束,笑嘻嘻地凑过来,“要不要试试那套鹅黄的?更活泼一点!”
“免了!”沈嫣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她迅速找了个借口,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小院,目标直指峰顶那座最为清冷、云雾缭绕的宫殿——师尊苏清寒的居所“寒玉轩”。
几天憋屈的适应期,让她心头那团被强行按下去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尊那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毫不掩饰的看戏心态,都指向一个可能——她很可能早就知道这“蜕凡丹”的副作用!
寒玉轩外依旧清冷寂静,连风似乎都绕着走。
沈嫣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得体”的仪态了,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悲愤,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寒玉大门。
“师尊!”
清越的女声带着压抑的怒火,在空旷冰冷的殿宇内回荡。
殿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几颗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苏清寒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静室打坐,而是姿态慵懒地斜倚在一张宽大的、铺着雪白兽皮的寒玉榻上。
她素白的云纹道袍衣襟微敞,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和一抹欺霜赛雪的肌肤。
一只纤纤玉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捻着一枚灵气盎然的朱果,正慢条斯理地小口啃着。
果皮上沾染的些许汁水,让她那清冷如仙的唇瓣染上了一层诱人的嫣红。
榻前的小几上,赫然摆着一碟沈嫣私藏的、山下“八珍斋”限量供应的桂花云片糕!此刻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听到沈嫣饱含怒气的呼唤,苏清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最后一点朱果送入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才慢悠悠地掀起眼帘。
那双清泠泠的眸子看向门口那个穿着烟霞色衣裙、因为愤怒和一路疾走而脸颊微红、胸口微微起伏的“新弟子”,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何事如此喧哗?”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沈嫣。”
这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精准地扎在沈嫣的痛处。
她几步冲到寒玉榻前,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了,指着自己身上这身“罪证”,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师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那‘蜕凡丹’吃了会变成……变成这样!”
她实在说不出“女人”那两个字,只能用眼神和动作表达着强烈的控诉和质问。
苏清寒的目光在她因为激动而更显生动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滑过她纤细的脖颈,最后落在那因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她慢悠悠地拿起小几上的一块云片糕,姿态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珍馐,完全无视了沈嫣喷火的眼神。
直到那块糕点咽下,她才用指尖随意抹去唇边一点碎屑,好整以暇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知道什么?知道那残篇丹方里语焉不详的‘洗濯凡胎’可能包含‘重塑形骸’之意?”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弧度,
“为师只是有所猜测。毕竟,上古丹方,奇诡莫测。但为师可没料到……”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沈嫣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艺术品的玩味目光,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
尤其在沈嫣那因为羞愤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纤细小手上停留了一瞬,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为师的好徒儿沈砚,会如此性急,丹成之后,问都不问,看都不看,就敢直接往嘴里塞。”
沈嫣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性急?她那是三年心血一朝功成的狂喜!
是对自己丹道造诣的绝对自信!谁他妈能想到洗个凡胎能把命根子都洗没了?!
“那…那师尊你为何不提醒我?!”
沈嫣气得声音都变了调,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如果师尊当时哪怕只是稍微提一句“此丹或有奇效,慎服”,她也不至于……
“提醒?”苏清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甚至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空旷冰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她慵懒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嫣那副又气又委屈的模样,
“为何要提醒?为师也想看看,这上古奇丹,究竟能炼出个什么‘惊喜’。况且……”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沈嫣那张因羞愤而更显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流连,眼底的恶劣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变成这样,不是挺好么?”她甚至伸出手指,隔空虚虚地点了点沈嫣,
“多可爱啊。比原来那副硬邦邦、整天板着脸、只知道炼丹练剑的木头样子顺眼多了。”
可爱?!顺眼?!
沈嫣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个无良师尊!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她知道,跟师尊讲道理、论对错,无异于对牛弹琴。
就在她悲愤交加、几乎要被气晕过去的时候,苏清寒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慵懒,却带着一种抛下诱饵的随意:
“哦,对了。为师观那丹药残余之力在你体内流转,似乎……尚有余韵,并未完全固化。”
沈嫣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师尊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苏清寒又拈起一块云片糕,漫不经心地道,“你这‘蜕凡’之变,并非永久。
药力循环往复,如同潮汐涨落。粗略推算,每月之中,你大约能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能暂时恢复原身。”
两个时辰!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沈嫣眼中的绝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时辰,但这意味着她还能变回去!还能做回沈砚!哪怕只有一会儿!
“真的?!”她声音都带上了自己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为师何曾骗过你?”苏清寒挑眉反问,只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促狭光芒,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可信。她慢悠悠地补充道:
“不过,具体何时恢复,恢复多久,尚需你自行体会。药力波动,难以精确掌控。”
能恢复就行!沈嫣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的“难以掌控”,巨大的喜悦暂时冲淡了被师尊戏耍的愤怒。
她甚至忽略了师尊又顺走了一块她的云片糕,满脑子都是“两个时辰”、“恢复原身”这几个字在疯狂盘旋。
就在这时,寒玉轩外,一个温和如水、带着几分熟悉感的女声轻轻响起,如同春风拂过冰面:
“苏师叔?晚辈慕容芷,奉家师之命,送些新采的‘清心凝露草’过来。”
慕容芷!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沈嫣耳边炸响!她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慌乱取代!
慕容师姐!隔壁玉衡峰的大师姐,也是她……沈砚,默默倾慕了许久的人!
她性子温婉,待人如春风化雨,一手丹青妙绝,在沈砚心中是白月光般的存在。
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沈嫣下意识地就想找地方躲起来!这副鬼样子,怎么能让慕容师姐看见?!她慌得六神无主,求救般地看向榻上的师尊。
苏清寒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窘迫,反而唇角那抹恶劣的弧度更深了些。
她甚至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敞的衣襟,坐直了身体,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如仙的姿态,才对着殿外淡淡道:“进来吧。”
寒玉大门无声滑开。
一道清丽的身影款款步入殿中。
来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素雅长裙,裙摆绣着几枝疏淡的墨竹。
乌发如云,只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挽起。她眉目温婉,气质沉静,如同空谷幽兰,行走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
正是玉衡峰大师姐,慕容芷。
她手中捧着一个灵气盎然的玉盒,目光先是恭敬地投向寒玉榻上的苏清寒:
“苏师叔。”随即,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站在榻前、穿着烟霞色流仙裙、美得令人窒息的陌生少女身上。
慕容芷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和讶异。灵枢峰何时多了这样一位绝色的师妹?她从未见过。
“这位师妹是……?”慕容芷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沈嫣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烧火燎。
她下意识地想低头,想避开慕容芷那温柔却让她无地自容的目光。
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慕容芷身上传来的、那熟悉的、淡淡的墨香和草药混合的清新气息,那是属于“沈砚”记忆中让她心跳加速的味道。
“沈嫣。”苏清寒清冷的声音响起,替僵硬的沈嫣回答了,“沈砚的表妹,新入门的记名弟子。”
沈嫣……沈嫣……慕容芷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温和地在沈嫣身上流连。
这位小师妹真是生得极好,只是……似乎有些紧张?
脸颊红得厉害,眼神也有些躲闪,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裙带,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原来是沈师妹。”慕容芷对着沈嫣露出一个温柔得体的笑容,如同暖阳融雪,“初次见面。我是玉衡峰的慕容芷。”
“慕……慕容师姐好。”沈嫣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那清越的女声,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她甚至不敢直视慕容芷的眼睛,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对方裙摆那几枝清雅的墨竹上。
“沈砚师弟下山探亲,归期未定。慕容师侄若有要事,可告知沈嫣,或等沈砚归来再说。”
苏清寒淡淡补充,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慕容芷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被温婉的笑容取代:
“无甚要紧事。只是前些日子,沈师弟曾托我帮他寻几味绘制‘引雷符’所需的冷僻灵草,如今寻得了,便想着给他送来。”
她将手中的玉盒轻轻放在小几上,目光再次落回局促不安的沈嫣身上,笑容依旧温和,“既然沈师弟不在,那……有劳沈师妹代为转交了。”
代为转交……
沈嫣看着那个熟悉的玉盒,心头五味杂陈。那是她(他)之前确实拜托慕容师姐帮忙寻找的灵草,为了炼制一种特殊的引雷丹。
没想到师姐一直记在心上,还亲自送来了。
“多……多谢慕容师姐费心。”沈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伸出手想去接那玉盒。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玉盒的瞬间,慕容芷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手指纤细白皙,指甲圆润,是双极美的手。慕容芷的目光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抬眸,看向沈嫣那张依旧红霞满布、眼神躲闪的脸庞,温声道:“沈师妹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她的目光很温和,带着善意。可沈嫣却觉得那目光像是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
她甚至觉得慕容芷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她此刻的慌乱?看出了她这身皮囊下的灵魂在疯狂呐喊?
“师妹似乎……有些面善?”慕容芷忽然轻声说道,带着几分思索的意味,目光在沈嫣精致的眉眼间仔细流连,
“尤其是这双眼睛……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劫雷,精准地劈中了沈嫣!面善?!见过?!慕容师姐认出她(他)了?!不,不可能!她现在完全是另一个人!但那双眼睛……
沈嫣的心跳瞬间飙到了极限,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慕容芷,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慌乱:
“没……没有吧?慕容师姐定是认错了!我……我刚来宗门不久……”
她这副惊慌失措、急于否认的样子,反而更显可疑。
慕容芷看着眼前这位美得惊人却又异常紧张的小师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困惑,但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追问下去。
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或许是吧。沈师妹不必紧张。”
她转向苏清寒,再次施礼:“灵草已送到,苏师叔若无其他吩咐,晚辈便告退了。”
苏清寒微微颔首。
慕容芷转身,步履轻盈地向外走去。临到门口,她又回头,对着依旧低着头、像个做错事孩子般的沈嫣,柔声叮嘱了一句:
“沈师妹,那几味灵草属性偏寒,保存时需置于阴凉处,以玉盒封存最佳。
使用前,最好先以三阳花汁液调和,以免寒气侵体。”
“知…知道了,多谢师姐提醒。”沈嫣的声音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
直到那道淡青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寒玉轩外,殿门无声合拢,沈嫣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感觉腿都有些发软。
“出息。”苏清寒冷不丁地嗤笑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她重新慵懒地靠回寒玉榻上,拈起最后一块云片糕,慢悠悠地送入口中,目光戏谑地看着惊魂未定的沈嫣,
“区区一个慕容芷,就让你慌成这样?看来这‘沈嫣’的身份,你还需多多适应。”
沈嫣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和狼狈。
她看着榻上那个悠闲吃着她的点心、看尽她笑话的无良师尊,再看看小几上那个装着灵草的玉盒,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憋屈。
她悲愤地瞪了师尊一眼,一把抓起那个玉盒,转身就走。脚步依旧带着几分女态的别扭,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老子要回去自闭”的悲壮。
苏清寒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听着那略显急促、裙摆摩擦的细碎声响远去,红唇微启,无声地咀嚼着香甜的糕点,眼底那抹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笑意,终于不再掩饰地荡漾开来。
殿内,只余下清冷的幽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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