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这幅如同被飓风扫荡过、又强行拼凑出“岁月静好”假象的画面,尤其是林晚那副魂飞天外、生无可恋的咸鱼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连抽了好几下。
“晚晚?”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逍遥椅上那条“咸鱼”的眼珠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沈嫣身上。
下一秒,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如同濒死之人看见救命稻草般的强烈光芒!
“师——姐——!”一声凄厉无比、饱含血泪的哀嚎猛地从林晚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像根被强力弹簧弹起的咸鱼干,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手脚并用地朝着沈嫣扑来,一把死死抱住沈嫣的腰,把脸埋在她那身青碧色衣裙上,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涕泪横流!
“呜呜呜……师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榨干了!被榨成渣了啊!”
林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姬少爷!他人是走了!可他留下的东西!堆满了整个院子!每天都有仆役在山门外探头探脑!问‘仙子’有没有回信!还有朵朵!朵朵她……
她精力太旺盛了!天天追着我问‘仙子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晚晚师姐陪朵朵玩’!我……我连打坐恢复的时间都没有啊!呜呜呜……”
沈嫣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无奈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辛苦你了晚晚,师姐知道你不容易。”她一边安抚着哭成泪人的小师妹,一边目光扫向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云朵朵在听到“仙子姐姐”四个字时,小耳朵就竖了起来此刻她终于舍得从她那本深奥(对她而言)的《基础引气吐纳图解(幼儿涂鸦版)》中抬起头。
看到沈嫣的瞬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小星星!
“仙子姐姐!”一声充满惊喜和依恋的欢呼响起!云朵朵丢开书和丑兔子,像颗粉色的炮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沈嫣的大腿,小脑袋在她裙子上蹭啊蹭,
“朵朵好想你!晚晚师姐好笨!都教不会朵朵引气!还是仙子姐姐最好!仙子姐姐抱抱!”
沈嫣瞬间感觉自己像被两只八爪鱼缠住的大树桩,左腿挂一个小的,腰上挂一个大的,动弹不得。
她哭笑不得,只能一手摸摸朵朵的小脑袋,一手继续拍着林晚的背:“好了朵朵,姐姐回来了。晚晚师姐也很辛苦,不许说她笨。”
好不容易安抚住一大一小两个挂件,沈嫣刚松一口气,准备回房整理一下此行的收获(主要是那几株月影流光草),一道清泠泠、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传音,如同冰线般直接刺入她的识海:
“沈嫣,带上林晚和云朵朵,即刻来寒玉轩。”
是师尊苏清寒!
沈嫣心头一凛,不敢怠慢。
她一手牵着还在抽噎、但总算情绪稳定下来的林晚,一手抱着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的云朵朵,脚步匆匆地赶往峰顶寒玉轩。
寒玉轩内,依旧清冷如故。
苏清寒斜倚在寒玉榻上,指尖捻着一枚灵气盎然的玉简,神情淡漠。
见三人进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丢过来一枚刻着青岚宗云纹的令牌。
“三日后,东域‘流云仙台’,各大宗门十年一度的‘联谊法会’。”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本座懒得动弹。
沈嫣,你带林晚和云朵朵,随掌门师兄一道前去。美其名曰‘增长见闻,促进同门情谊’,实则……走个过场,蹭吃蹭喝,莫要惹事。”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沈嫣身上,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促狭:
“尤其是你,小嫣儿。顶着这张脸,收敛点性子,莫要……太过引人注目。”
增长见闻?促进情谊?走个过场?蹭吃蹭喝?
沈嫣接过令牌,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师尊这甩锅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不过……联谊法会?听起来似乎……有很多好吃的?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正用亮晶晶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的云朵朵,再看看旁边虽然蔫蔫的、但听到“法会”二字也勉强打起一点精神的林晚。
嗯,带两个小的去蹭吃蹭喝……好像……也不是不行?总比在峰里应付姬云笙的“遗毒”和朵朵的魔音穿脑强!
……
三日后。
流云仙台,悬浮于东域云海之上,由整块巨大的浮空灵玉雕琢而成,霞光缭绕,仙气缥缈。
平台广阔,足以容纳万人。此刻,七大宗门的旗帜迎风招展,各色流光溢彩的法袍交织,人声鼎沸,灵气冲霄!
青岚宗一行人由掌门玄诚真人(一位面容清癯、仙风道骨的老者)带队,低调地落在属于他们的区域。
沈嫣穿着那身烟霞色的流仙裙(被师尊勒令必须穿“得体”点),牵着打扮得如同年画娃娃般喜庆的云朵朵,旁边跟着努力挺直腰板、但眼神依旧有些飘忽的林晚,混在队伍中,尽量降低存在感。
法会流程冗长而官方。先是各派掌门或代表轮番上台,讲一些冠冕堂皇、增进友谊、共抗魔道(虽然魔道已经几百年没大规模出现了)的陈词滥调。
接着便是年轻弟子间的“友好切磋”。
最先上场的是天枢宗与瑶池仙宗的两位筑基后期弟子。一人剑法凌厉,一人法术精妙,打得光华四射,引来台下阵阵叫好。
沈嫣起初还勉强看着,但很快就发现这些比试束手束脚,明显都在收着力道,生怕伤到对方似的。
剑招看起来花哨,却少了生死相搏的锐气;法术声势浩大,却总在关键时刻偏移几分。
“没劲。”她在心里嘀咕,“这哪是切磋,分明是演戏给各家长老看。”
接着又是蜀山剑宗与道一圣地的弟子比试。蜀山弟子一上场便摆出一个极其骚包的背剑姿势,朗声道:
“一剑西来外飞仙——”话音未落,便被对面道一圣地的弟子一道朴实无华的破法玄光打乱了节奏,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看久了,沈嫣又发现,那蜀山弟子看似攻势猛烈,实则每一剑都刻意避开了要害;
那道一弟子举手投足间法度严谨,却也透着一股照本宣科的匠气。
高台上的长老们看得频频点头,似乎颇为赞许这般“点到即止”的风度。
沈嫣却看得直打哈欠。她经历过秘境厮杀,见识过真正狠辣刁钻的搏命手段,眼前这种如同排练好的表演,实在让她提不起半点兴趣。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仙台中央区域,那数十张巨大的、摆满了各色珍馐佳肴、灵果琼浆的玉案。
灵雾蒸腾的“冰魄玉髓羹”、灵气四溢的“百珍烩灵兽”、晶莹剔透如水晶的“千层灵果糕”、烤得金黄流油、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金翅火云雀”……
还有各种沈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只看卖相就知道绝非凡品的美酒佳肴!
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灵果的芬芳,如同无形的钩子,穿透人群,精准地勾住了沈嫣腹中的馋虫!
咕噜……
一声清晰的腹鸣,从沈嫣肚子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她旁边努力保持严肃的林晚听得清清楚楚。
林晚:“……” 她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师姐,只见那张绝美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和……一种即将按捺不住的“干饭之魂”!
高台上,两个来自不同宗门、修为在筑基后期的年轻弟子,正打得“难分难解”,剑光缭绕,法术对轰,引得台下阵阵喝彩(捧场)。
沈嫣的目光却穿过那些炫目的光影,牢牢锁定在离她们最近的一张玉案上。
那上面,一盘摆成莲花状的“七巧玲珑酥”正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旁边还有一大壶灵气氤氲的“百花玉露酿”!
“晚晚,”沈嫣压低声音,凑到林晚耳边,眼睛亮得惊人,“看到那盘点心和那壶酒没?”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师姐……你想干嘛?”
“什么干嘛?”沈嫣一脸正气凛然,“师尊说了,让我们‘增长见闻’!这流云仙台的美食,难道不是东域风物的一大‘见闻’?
再说了,掌门师伯他们在前面看得正起劲,我们站在后面也是干站着,不如……去近距离‘鉴赏’一下?”
林晚看着师姐眼中那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光芒,心头警铃大作:“可是师姐!这……这不太好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沈嫣下巴微抬,露出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笑容,顺手把怀里正无聊地啃手指的云朵朵往林晚怀里一塞,
“喏,抱着朵朵。小孩子饿了,想吃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作为长辈,带她去尝尝,合情合理!”
说完,不等林晚反应,沈嫣已经一手牵起林晚(被迫抱着朵朵),一手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迈着小巧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如同两军阵前冲锋陷阵的将军,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张摆满美食的玉案……迂回包抄了过去!
她巧妙地利用人群的遮挡,借着几个其他宗门弟子移动换位置的间隙,身姿轻盈地穿插而过。
烟霞色的裙摆如同流云拂过地面,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林晚抱着朵朵,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拽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三人成功抵达“战略目标”!
那张巨大的玉案近在咫尺!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沈嫣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高台上的“切磋”吸引,连负责看守玉案的几个侍者弟子也在伸着脖子看热闹。
机不可失!
沈嫣立刻松开林晚,如同饿虎扑食般(动作依旧保持着仙子的优雅?),精准地拿起一块“七巧玲珑酥”,塞进嘴里!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浓郁的灵气伴随着花香在口中炸开!美味!
她又迅速拿起旁边一个白玉小盏,倒了满满一盏“百花玉露酿”,仰头就灌!清冽甘甜,灵气充沛,带着百花的芬芳,直冲肺腑!爽!
“唔!好吃!”沈嫣满足地眯起了眼,腮帮子被点心塞得微微鼓起,像只偷到松果的松鼠。她还不忘指挥:
“晚晚!快!给朵朵拿那个灵果!还有那个烤雀腿!你也吃!别愣着!”
林晚被师姐这“悍不畏死”的干饭精神惊呆了!但美食当前,香气诱人,再加上怀里朵朵闻到香味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小手指着玉案上的东西:
“朵朵要吃!要吃那个亮晶晶的果果!”
林晚一咬牙,也豁出去了!反正天塌下来有师姐顶着!
她迅速拿起几枚灵气四溢的朱红色灵果塞给朵朵,自己也抓起一块金黄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灵兽肉做的肉排,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肉汁四溢,香气浓郁!好吃得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于是,在流云仙台中央,万众瞩目的切磋台下,在各大宗门弟子汇聚、谈玄论道、暗流涌动的“高雅”场合里,出现了极其诡异又和谐的一幕:
三个穿着青岚宗服饰的“仙子”。
一个绝色少女(沈嫣)正旁若无人地一手点心一手玉盏,吃得眉开眼笑,腮帮子鼓鼓。
一个稍显稚嫩的少女(林晚)抱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肉排,啃得满嘴流油,毫无形象。
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云朵朵)坐在师姐怀里,两只小胖手各抓着一枚大灵果,啃得汁水淋漓,小脸上沾满了果渍,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三人围在玉案一角,形成一个小小的、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干饭结界”,吃得那叫一个投入,一个忘我!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美食!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朵朵含糊不清的“好呲”声,交织在一起……
起初,只有离得近的几个人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纷纷侧目,眼神古怪。
渐渐地,如同涟漪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高台上正打得“激烈”的两个弟子,招式都慢了一拍。
正在高谈阔论、交流修炼心得的各派长老们,声音也顿住了。
整个流云仙台,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静音键。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疑惑、玩味、鄙夷、甚至还有一丝……
羡慕?齐刷刷地聚焦在青岚宗这三位“特立独行”的仙子身上。
青岚宗掌门玄诚真人,正捋着胡须,与旁边天枢宗的掌门含笑交谈。忽然感觉气氛不对,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一看——
噗!
一口灵茶差点从玄诚真人口中喷出来!他呛得连连咳嗽,老脸瞬间涨得通红!手里的拂尘都差点没拿稳!
他看到了什么?!他青岚宗的弟子!在七大宗门联谊法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围着人家的点心玉案大吃特吃?!尤其领头那个……
虽然换了女装,但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灵枢峰苏师妹的“得意门生”沈砚……不,现在是沈嫣!
玄诚真人只觉得眼前发黑,老脸火辣辣的!丢人啊!太丢人了!他青岚宗的脸面啊!
旁边天枢宗那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的掌门,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忍住,用一种极其复杂、带着点微妙调侃的语气,对玄诚真人说道:
“玄诚道兄……贵宗的这几位仙子……嗯……胃口挺不错的啊?看来这次流云仙台准备的灵膳,很合她们口味?”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厨子,但那语气里的揶揄,聋子都听得出来!
玄诚真人老脸一阵红一阵白,额头青筋直跳。他能说什么?他能说那带头的是个男扮女装的吃货吗?
他能说那是苏师妹甩锅丢过来的麻烦精吗?他只能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极其尴尬的笑容:
“呵……呵呵……自然……年轻人嘛……胃口好……是好事……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身后的弟子:快去!把那三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给我拖回来!
然而,沈嫣三人早已沉浸在美食的海洋里,对周围投来的万千目光和掌门的死亡凝视,浑然不觉。
沈嫣正拿起第二块“七巧玲珑酥”,准备送入口中,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熟悉、带着慵懒笑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穿过人群,正好撞上远处观礼高台上,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投来的视线。
沐瑶光!
她竟然也在!而且正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
欣赏和促狭的笑意?甚至还对她遥遥地、极其隐蔽地……竖了个大拇指?!
沈嫣:“……”
她拿着点心的手僵在半空,脸颊瞬间如同火烧云般滚烫起来!一股强烈的、名为“社死”的感觉,终于后知后觉地、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完了……这下……真的……丢人丢到圣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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