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站在工坊外的沙丘斜坡上,右手还搭在战刃柄端,掌心残留着金属的温热——那不是单纯的温度,而是某种残存能量在皮肤下低频脉动,像一颗迟缓跳动的心脏。风从矿口方向吹来,带着岩层深处的湿气和一丝焦糊味,那是昨夜影兵爆炸时留下的余烬气息,混着泥土里的铁锈味,钻进鼻腔时竟有些熟悉。
他没动,陈无戈只是左臂横压胸口,影源核心的震颤像潮水退去前的最后一波冲刷,隐隐发麻。这感觉他熟得很——每一次使用影兵意识投射都会留下这种后遗症,仿佛灵魂被撕开一道缝隙,再缝合回去时总会漏掉一点什么。
林墨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淡蓝色药剂,接口朝上,玻璃管内液体微微晃动,折射出微弱蓝光。“你刚才在矿道里不只是挨了震荡。”他把药剂递过去,“地鼠的信号频率和矿脉共振叠加,差点把你意识撕开。”
陈无戈接过,直接按在颈侧接口上。液体注入瞬间,脑中那股被拉扯的错觉才慢慢消散,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坚硬、冰冷、沉默。他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卷走:“把昨夜影兵带回的记忆提出来。”
“已经导进破译仪了。”林墨转身走向主控箱,手指在面板上快速敲击,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屏幕亮起,画面断续跳动,像是有人故意打乱了记忆流的顺序。
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跪在地上,面前是一顶破旧的石帐。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酋长,矿脉没抢到……但我们看见了紫光,是真的灵脉!”背景里有女人咳嗽,孩子哭闹——那是一种无法忽视的脆弱感,比任何怒吼都沉重。
影像一闪,换成了昏暗帐篷内的对话:“上游截水三天了……孩子饿得啃皮带……再找不到新矿,整个部落就得散。”
这句话不是说给谁听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话,一种绝望中的自我确认。
林墨暂停画面,眉头皱紧:“这不是普通掠夺队。他们是赤脊部的人,住在东三百里的干谷地带。两个月前就断粮了,水源也被财阀工程队堵死。”
陈无戈没说话,指尖轻轻敲了敲战刃柄端——嗒、嗒、嗒,三声清脆,像心跳,又像节拍器。他知道这些人的苦,因为他曾见过更惨的。他曾亲眼看着一个少年,在饥饿中咬碎了自己的手指,只为尝一口血的味道。
“所以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陈无戈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讨论生死,“是冲着矿脉活命。”
林墨点头:“而且你看这个。”他拖出另一段记忆残影——那名濒死的掠夺者在倒下前,最后看到的是同伴背上绑着的小布袋,里面装着半块压缩饼。“他想带回去给谁吃。”
陈无戈眼神没变,但握刀的手松了一分——不是软弱,而是肌肉记忆里那一丝本能的颤抖,说明他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某种共鸣。
半小时后,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科研员和守卫骨干围成一圈。陈无戈站在中间,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人的情绪。他站姿挺拔,像一根钉入大地的钢钉,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敌人背后是饥荒,不是野心。”陈无戈说,“昨夜死了七个,都是为了抢一口吃的。打服容易,收心难。”
有人立刻反对:“可他们先动手!要是不还击,下次就是整支队伍压上来!”
“那就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以谈。”陈无戈扫视一圈,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派人接触,试探他们有没有理智可讲。如果真要活下去,资源交换比流血更划算。”
话音未落,一只灰羽信鸽从风沙中俯冲而下,翅膀拍打着干燥的空气,发出细微的“扑簌”声,稳稳落在营地旗杆顶端。它的羽毛沾满细沙,脚爪却异常干净,显然刚飞过一段无人注意的路线。
林墨抬头看了几秒,快步上前取下它腿上的金属管。里面是一张压缩纸条,展开后字迹粗粝,用的是古荒文:
“陈无戈!夺我猎场,杀我兄弟,三日内不交出矿口,踏平尔等巢穴!”
落款写着:赤脊部大酋长·乌烈。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攥紧武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即将爆发的紧张感。
陈无戈接过纸条,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忽然笑了声:“有意思。”
“一边让手下偷矿求生,一边又以尊严之名宣战。”陈无戈把纸条递给林墨,“他在演戏给族人看——必须显得强硬,否则镇不住人心。”
林墨看完,脸色沉了下来:“这战书来得太快。我们刚发现地鼠系统,他就送信上门?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准?”
“不一定是他亲自传的。”陈无戈眯眼看向远处沙丘,“可能是某个投靠财阀的眼线,在我们动手时就报了信。”
“那还谈什么?”有人喊,“这是逼我们开战!”
“不。”陈无戈摇头,“逼战的是形势,不是这个人。他要的是底气,不是坟地。”
陈无戈转向林墨:“回一条信息,用老频段加密,发到他们废弃的通讯塔。”
林墨问:“说什么?”
陈无戈缓缓的开口“八个字:矿脉可议,死人不谈。”
周围一静。
“意思是……”有人低声念,“你们的人死了,我们知道是谁干的?”
陈无戈没答,只说:“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怕战,但也懂理。三日期限是心理压迫,我们就用一句话压回去。”
命令很快下达。营地外围影兵巡逻密度翻倍,四具高阶影兵潜伏在矿道入口两侧,随时准备拦截突袭。同时,六枚微型震波感应器被埋入地下十米,形成三角警戒网,任何超过十人规模的移动都会触发预警——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悬在敌人的头顶。
天色渐暗,风沙小了些,空气中多了一种微妙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在屏息等待。
陈无戈独自登上营地西侧的观测高台。这里地势略高,能看清通往东面的三条主要沙道。陈无戈站着没动,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麻——那是影源核心仍在轻微抽离体力的征兆。
但他已不再压制。
陈无戈意念一动,一道黑影无声脱离地面,贴着沙层边缘向东南方向滑行。那是他派出的最高等级影兵,由一名死于机甲炮火的财阀指挥官残影凝成,具备极强隐蔽性和战场直觉。它不会说话,也不会犹豫,只会执行指令,如同沙漠中最冷酷的猎手。
影兵将潜入赤脊部驻地,带回真实情况。
林墨这时走了上来,手里拿着刚分析完的信号报告。
“信鸽的飞行路径不对。”林墨说,“它没从干谷来,而是绕了个大圈,从北面迂回进入。真正的起点可能在财阀控制区边缘。”
陈无戈听着,目光仍盯着远方——那里有一片模糊的轮廓,像一块沉睡的巨兽脊背。
“有人想挑我们火拼。”林墨冷笑,“说不定连战书都是伪造的。”
“不全是假的。”陈无戈终于开口,“乌烈确实会写这种话。但他不会这么急着宣战——除非内部压力太大,或者被人推着走。”
林墨问道“你是说,财阀在背后操纵?”
“不一定需要操纵。”陈无戈缓缓说,“只要放点风声,说这里有灵脉,再断他们最后一口水,自然就会有人红眼。”
陈无戈转过身,看着林墨:“所以我才要派影兵去。要看清的不只是他们的兵力,而是谁在吃饭,谁在挨饿,谁在背后数钱。”
林墨沉默片刻:“万一他们真打过来呢?三日之期一到,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那就让他们打。”陈无戈声音冷下来,“但得让他们知道,每一步都踩在我眼皮底下。”
陈无戈抬手,摸了下左脸疤痕。那三道深痕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刻上去的铭文,记录着他曾经失去的一切。
“上次留下这伤的,是财阀的机械猎犬。”陈无戈说,“它们咬人之前,也会先叫两声。”
林墨没再问。
夜彻底降了下来。营地灯火稀疏,主控箱的指示灯规律闪烁,像一颗疲惫的心脏还在跳动。工坊内,技术人员正拆解那只被缴获的地鼠残骸,试图逆向追踪信号源——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威胁不在设备,而在人心。
陈无戈仍站在高台上。
远处沙丘轮廓模糊,风偶尔卷起一缕尘烟。陈无戈的右手垂在身侧,战刃尚未归鞘。
突然,指腹传来一阵细微震动。
是掌心的旧伤裂开了,血正慢慢渗出,顺着虎口流下,在刀柄上划出一道湿痕。
他没擦,也没动。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一道微弱的紫色光点闪了一下,随即消失。
那是影兵传回的第一个坐标信号。
那一刻,陈无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清晰、缓慢、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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