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对嫁妆清单带来的震怒与紧迫感,如同悬浮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时刻提醒着朱婉清时间的宝贵和行动的必要。她清楚,撼动柳姨娘经营多年的贪腐网绝非一朝一夕能撼动的,需要耐心、证据,以及最重要的钱。
没有钱财,是寸步难行的。
打探消息需要打点,收买人心需要好处,甚至将来若有机会赎回产业或另起炉灶,更需要真金白银。指望朱府那点时有时无、还被层层克扣的份例,无异于痴人说梦。
必须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隐秘的财路。
禁足的日子枯燥而压抑,却是也提供了难得的清静。
这天,朱婉清盯着秋月端来的热水盆,盆沿油腻,水面上甚至浮着些许可疑的浮沫,用来洁面的澡豆也粗糙得很,带着一股怪味。秋月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忍不住抱怨:“小厨房那帮人,如今虽不敢明着克扣饭食,但是在这些用度上依旧懈怠!这澡豆都不知道是哪个年月剩下的了。”
朱婉清看着那浑浊的水和粗糙的澡豆,脑中却猛地划过一道亮光!
对了!肥皂!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清洁多用皂角或粗糙的澡豆,富贵人家或许用些稍好的胰子,但去污能力和使用感都远不如她记忆中的肥皂。
制作简易肥皂的原理并不复杂,油脂和碱液反应生成皂和甘油。油脂,小厨房或许能弄到些废弃的猪油下脚料。
碱液,草木灰泡水过滤就能得到碱水!
这是一个几乎零成本、且极易掩人耳目的方法!
“秋月,”她忽然开口,眼中闪烁着一种秋月从未见过的、充满生机和算计的光芒,“别倒掉,这水还有用。”
秋月一愣:“啊?小姐,这水都脏了。”
“去小厨房,想办法弄一小罐子猪油来,最好是那种没有什么人要的油膘或者废油。”朱婉清吩咐道,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再悄悄去灶膛里掏一罐子干净的草木灰回来。记住,别让人起疑心。”
秋月虽然完全不明白小姐要这些脏东西做什么,但基于绝对的信任,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哎!奴婢这就去!”
不过半个时辰,秋月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半凝固的、白花花的猪油,另一个瓦罐里则是黑乎乎的草木灰。
“小姐,油是奴婢说想练练手做点心,问厨娘要的边角料,没有花钱。草木灰灰是奴婢趁他们不注意,从冷灶里掏的。”秋月压低声音汇报,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做一件极其刺激的秘密任务。
“做得很好。”朱婉清赞许地点了点头。她让秋月将草木灰倒入一个干净的盆中,加入清水搅拌,静置沉淀。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呀?”秋月看着浑浊的灰水,实在忍不住好奇。
“做一样能让我们变干净,说不定还能变出钱来的好东西。”朱婉清神秘地一笑。
等到灰水沉淀得差不多了,她小心地将上层相对清澈的碱水缓缓倒入另一个干净的小锅中——这就是简易的碱液了。然后,她让秋月将那小罐猪油也倒入锅中。
“生火,用最小的火慢慢地加热,一直搅拌。”朱婉清指挥着,自己则拿起一根木棍,亲自不停地搅拌锅中的混合物。
秋月紧张地蹲在小泥炉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油脂渐渐融化,与碱水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
朱婉清不停地搅拌着,手臂渐渐发酸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个过程需要耐心,要让油脂和碱水充分反应。她根据记忆中的知识,观察着锅中液体的变化。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锅中的混合物逐渐变得粘稠,颜色也从浑浊变得微微发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不同于油脂和碱水的特殊气味。
“好了,可以熄火了。”朱婉清松了口气,判断皂化反应大致完成。她找来一个干净的、略深的破旧木盒——还是从库房角落里找出来的弃物,将锅中粘稠的膏状物倒入其中,表面稍稍抹平。
“这,这就能用了吗?”秋月看着那盒灰白色、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点怪异的膏体,满脸怀疑。
“要等它慢慢变硬才行。”朱婉清用一块干净的布盖在木盒上,将其放在阴凉通风的窗台下,“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希望能成功吧。”
接下来的几天,秋月每天都要跑去窗台看好几次,看着那膏体逐渐凝固、变硬,颜色也变得更加白皙了一些,那股奇怪的气味也淡去了,反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干净的气息。
终于,在第五天,朱婉清用手指轻轻触碰,膏体已经变得坚硬。她小心地用刀将其切割成大小均匀的小块,边缘略显粗糙,但质地细腻,触手温润。
“打盆水来。”她吩咐道,心情也难免有些激动。
秋月立刻端来了一盆清水。
朱婉清将一小块“肥皂”沾湿,在手心轻轻地揉搓。
瞬间,细腻洁白的泡沫涌了出来!丰富、绵密,带着极淡的、属于油脂和草木的天然气息,绝非澡豆那点可怜的泡沫可比!
“天哪!”秋月惊得瞪大了眼睛,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起。。。。。。起泡了!起了好多的泡泡!”
朱婉清将泡沫涂抹在手腕一处不小心沾上的墨迹上,轻轻揉搓了几下,再用清水冲洗,墨迹消失的无影无踪,手腕皮肤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一种滑润的感觉,丝毫没有澡豆洗完后的干涩感!
“小姐!这,这是仙法吗?!”秋月激动得语无伦次,拿起一块肥皂,爱不释手地翻看,“这东西去污能力太好了!比澡豆、胰子都好用多了!”
朱婉清看着秋月兴奋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成功了!她利用现代知识,在这落后的时代,成功复制出了简易肥皂!
“仙法倒不是,不过是些简单的道理。”她笑道,“以后咱们洗漱洗衣,就用这个了。”
主仆二人当晚就用新制的肥皂痛痛快快地洗了脸和手,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清爽洁净感,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享受之余,朱婉清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秋月,”她拿起一块切割好的肥皂,在手中掂量着,“你说,如果把这东西悄悄拿出去卖,会有人要么?”
秋月眼睛一亮,立刻道:“肯定有!这么好的东西!比胰子便宜,还好用!那些讲究点的小门小户,或者府里有些体面又捞不到油水的下人,肯定愿意花点小钱买!”
“嗯。”朱婉清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想的。目标客户不是那些用着昂贵香胰的贵人,而是基数更大的普通人群。薄利多销,积少成多。
“不过,我们不能自己出面。”朱婉清沉吟道,“你之前不是说,浆洗上的孙婆婆,人很老实,经常被管事刁扣工钱,家里儿子生病急需用钱吗?”
秋月立刻明白了:“小姐的意思是让孙婆婆帮我们卖?”
“嗯。”朱婉清将一小布袋约莫十来块肥皂递给秋月,“你找个机会,悄悄去见孙婆婆。就说这是你乡下亲戚弄来的土方子,去污好,成本低,让她试着拿去卖,得来的钱,她拿三成,我们拿七成。切记,绝对不能透露与我有关。”
选择孙婆婆,一是她急需用钱,有动力;二是她地位低,不起眼,不易被关注;三是她经手浆洗,接触需要清洁用品的下层仆妇最多,渠道天然合适。
秋月郑重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今晚就找机会去!”
深夜,秋月揣着那袋肥皂和忐忑的心情,悄悄溜出了院子。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安全返回了,脸上带着成功的喜悦:“小姐!办成了!孙婆婆起初不敢相信,试用了之后喜欢得不得了!当场就答应了!还说,还说谢谢我们给她这条活路!”她差点说漏嘴,连忙捂嘴。
朱婉清心中一定。
第一步,总算卖出去了。
几天后,秋月再次悄悄去寻孙婆婆,回来时,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粗布钱袋。
“小姐!卖掉了!都卖掉了!”秋月激动得声音发颤,将钱袋倒在了桌子上,里面是几十枚杂色的铜钱,虽然不多,却沉甸甸地代表着希望!“孙婆婆说,那些婆子们都抢着要!问她还有没有!”
朱婉清看着那堆铜钱,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挣到的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钱。
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
它证明了她有能力在这个世界立足,有能力一步步摆脱困境。
“很好。”她将铜钱仔细收好,目光坚定,“让孙婆婆继续。我们也需要扩大‘生产’了。”
灯光下,主仆二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充满希望的光芒。
一条隐秘的、通向经济独立的细流,终于开始悄然流淌。虽然微弱,却预示着未来的江河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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