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那边的恼怒与流言，尚在朱婉清的预料与掌控之中，她沉下心来，借着“养病”的由头，真正开始梳理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并着力巩固棠梨宫内部，调教那几个初步收拢的宫人。
日子仿佛暂时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一股来自宫外的消息，正悄然向着紫禁城的方向涌动。
这日傍晚，瑞珠从尚宫局领取月例回来，脸色不似往常那般平静，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她寻了个由头遣开秋月，走到正在临帖的朱婉清身边，低声道：“小主，奴婢方才在外面，听到些风声。”
朱婉清笔尖未停，依旧稳稳地写着，只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是关于二小姐的。”瑞珠的声音压得更低。
朱婉清手腕几不可查地一顿，她缓缓放下笔，抬眸看向瑞珠，目光沉静：“朱婉如？她怎么了？”
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妹，连同她那笑面虎般的生母柳姨娘，是她在朱府时最主要的敌人，也是导致原主悲惨命运的直接推手之一。
入宫以来，她几乎要将这两人抛诸脑后，专注于眼前的宫廷生存。
但显然，有些人，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安分。
瑞珠凑近些，语速加快：“奴婢听几个刚从宫外采买回来的小太监议论，说是朱家二小姐，前些时日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康王府，成了康王爷的如夫人。”
康王府？
朱婉清眸光一凝。
康王乃是今上的异母弟弟，虽然不掌实权，但是身份尊贵，且与宫中几位太妃关系密切，在宗室中颇有影响。
朱婉如，一个五品官之女，还是庶出，竟能攀上康王府？
即便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如夫人，也绝非易事。
“可知道具体的情形？”朱婉清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瑞珠摇头：“那些小太监也只知道个大概，说是康王爷前两月去京郊别院散心，偶遇了前去上香的二小姐，之后没过多久，便派人上门接了。外面传言，都说二小姐姿容出众，又擅歌舞，很得康王爷欢心。”
偶遇？
擅歌舞？
朱婉清心中冷笑。
朱婉如确实有几分颜色，但在美人如云的京城绝算不上顶尖。
至于歌舞，在朱府时也未见她如何精于此道。
这所谓的“偶遇”与“得欢心”，背后若没有柳姨娘乃至父亲朱正弘的精心筹划和打点，她是绝不相信的。
想必是为了搭上康王府这条线，朱家暗中不知使了多少力气，费了多少金银。
“父亲倒是好手段。”朱婉清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褒贬。
朱正弘这是见嫡女在宫中前途未卜，便急着将庶女也塞入高门，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么？
真是打得好算盘。
“还有，”瑞珠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听说二小姐入府后，颇为活跃。
不仅很快在康王府内站稳了脚跟，还时常随着康王妃出入一些宗室勋贵的宴饮场合。
因着康王府的关系，如今在京城的女眷圈子里，倒也颇有几分名头了。”
活跃？
颇有几分名头？
朱婉清几乎能想象出朱婉如那副小人得志、张扬炫耀的嘴脸。
她攀上康王府，绝不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
以她那睚眦必报、嫉妒成性的性子，恐怕更大的目的，是为了获取一个足以与自己这个“宫中才人”抗衡的身份和平台。
“知道了。”朱婉清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此事不必声张，也不必刻意去打探。留意着宫外与康王府相关的消息便是。”
瑞珠见朱婉清如此镇定，心中稍安，应道：“是，奴婢明白。”
瑞珠退下后，朱婉清却并没有继续临帖。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在秋风中摇曳的海棠，目光渐冷。
朱婉如入住康王府，这个消息，像一根细刺，扎进了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康王府的身份，给了朱婉如一道护身符，也给了她一个窥探宫廷、甚至施加影响的跳板。
宗室女眷入宫向太后、太妃请安是常事。
若有心，朱婉如完全有机会借着康王府的名头递话、送礼，甚至在宫中散布对她不利的言论。
而且，以朱婉如的性子，她绝不会安于只在王府内宅争宠。
她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利用这层身份，来给自己这个“宫中才人”姐姐使绊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宫外、借助宗室力量的暗箭，尤其难防。
更让朱婉清心生警惕的是，康王此人，看似闲散，但能在先帝众多皇子中安然存活至今，并保有尊荣，绝非简单人物。
他收纳朱婉如，是单纯贪图美色，还是另有深意？
是否也存了在宫中埋下一颗棋子的心思？若真如此，那情况就更为复杂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朱婉清低声自语。
她本想借着“养病”低调发展，却没想到宫外的“风”已经吹了进来，还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必须重新评估眼前的局势了。
原本，她的敌人主要集中在宫内，是宜妃、安阳公主，以及其他嫉妒她的妃嫔。
现在，名单上可能要加上一个身在宫外、却可能借助宗室力量兴风作浪的朱婉如。
这意味着，她未来的斗争，将不再局限于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
她需要更加小心，不仅要防范宫内的明枪暗箭，还要提防来自宫外、经由各种渠道渗透进来的恶意。
“也好。”朱婉清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都来吧。正好让本小主看看，你们还有多少手段。”
她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那张滴了墨渍的宣纸，缓缓团起，扔进一旁的纸篓。
然后铺开一张新纸，重新蘸墨，落笔。
笔锋依旧沉稳，字迹依旧清秀，但那字里行间，却仿佛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这宫闱深深，从来就不只是妃嫔之间的游戏。
宫墙之外，那些盘根错节的家族与势力，早已将触角伸了进来。
朱婉如的入府，便是这残酷现实的一次清晰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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