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宴的章程依着朱婉清的建议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内务府和光禄寺的人来往穿梭，态度比往日更是添了十二分的恭敬。
皇帝那句“往后若再有此类想法，可直接向朕或皇后禀明”的口谕，如同一道无声的诏书，悄然提升了她在宫中的话语权。
连静嫔与她说话时，那笑容里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平起平坐的客气。
而，就在这看似一派祥和的氛围中，一丝不和谐的阴风，悄然从宫墙之外渗了进来。
这日，朱婉清正在小书房内临帖，新晋的掌事太监小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如今已迅速熟悉了揽月轩内外的事务，将一众小太监打理得服服帖帖，更是将朱婉清的安全和隐私看得比什么都重。
“小主。”小德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朱婉清放下笔，抬眼看他。
若非紧要之事，小德子不会在她专注时打扰。
“何事？”
“奴才方才通过往日在内务府认得的一个老相识，听到些宫外的风声。”小德子语速平稳，措辞谨慎，“是关于……您府上那位庶出二小姐的。”
朱婉清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宣纸上。
朱婉如？她不是进了康王府，成了康王爷的如夫人了吗？
“说下去。”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是。”小德子继续道，“听闻二小姐……如今已经不在朱府了。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附上了康王府，成了世子的一名侍妾。”
康王乃是今上的异母弟弟，虽然没有实权，但是辈分高，在宗室中颇有地位。其世子萧景睿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性好渔色。
看来之前的消息是属实的，朱婉如竟真的能搭上这条线？
看来她这个庶妹，为了往上爬，当真是不择手段，也……颇有几分“本事”。
“她一个失势官家的庶女，无才无德，能入康王府的眼，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吧。”朱婉清语气淡漠。
小德子头垂得更低：“奴才打听到，二小姐对外宣称，其生母柳姨娘乃是被……被小主您设计陷害，才落得那般下场。而她自身，在朱府时也屡受小主打压排挤，甚至……甚至暗示小主您入宫前，便与……与某些外男有所牵扯，品行有亏，能得圣宠，不过是仗着几分狐媚手段和运气罢了。”
果然！
朱婉清心中冷笑。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这本就是朱婉如和柳姨娘的看家本领。
只是没想到，她竟敢将这套搬到京城，搬到宗室王府中去说嘴！
“她都对哪些人散播这些谣言？”朱婉清问。
“主要在王府的女眷圈子，以及一些与康王府交好的勋贵之家后宅中流传。”小德子回道，“因涉及宫闱，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大肆议论，但私下里……怕是已传开了。尤其是‘品行有亏’、‘狐媚手段’这等说辞，最是伤人。”
朱婉如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她无法直接伤害到宫中的自己，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从外围败坏她的名声。
一个妃嫔，若被贴上“品行不端”、“靠狐媚惑主”的标签，即便有圣宠在身，也如同立於浮沙之上，随时可能因为帝王的一丝疑心或朝臣的一句谏言而倾覆。
更何况，她如今风头正盛，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等着抓她的错处。
这些谣言，正好给了那些人攻击她的口实。
“康王府……”朱婉清沉吟着。康王府世子萧景睿是个浑人，不足为虑，但其父康王却是个老滑头，在宗室中颇有影响力。朱婉如选择攀附这家，恐怕不只是为了富贵，更有借此机会报复自己的意图。
“小主，是否需要奴才……”小德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做了个隐秘的手势。他出身武家，虽年纪小，但某些江湖手段，未必不懂。
“不可。”朱婉清立刻否决，“她如今是康王府的人，动她风险太大，容易引火烧身。况且，谣言如风，堵是堵不住的。”
她转过身，目光恢复冷静：“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她散播这些谣言，是单纯为了泄愤，还是……背后有人指使，意欲借她这把刀来对付我。”
她想起了宜妃。
宜妃在宫中经营多年，与宗室各家关系盘根错节，她是否知晓朱婉如的存在？
是否利用了这层关系？
毕竟，由宫外之人，尤其是与自己有旧怨的“亲人”来散布谣言，比由宫内妃嫔出手，要隐蔽和安全得多。
“小德子。”
“奴才在。”
“两件事。”朱婉清语气果断，“第一，让你宫外的渠道，仔细查探朱婉如在康王府的境况，她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尤其是……是否与宫中某些人的娘家或有牵连的命妇有所接触。第二，在宫内，特别是各宫采买、负责与宫外传递消息的太监宫女中，留意是否有异常的言论流动。”
“奴才明白！”小德子领命，顿了顿，又道，“小主，那这些谣言……”
朱婉清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强者。她散播她的，我们只需做好自己，抓住真正的要害。如今我在宫中地位渐稳，有太后娘娘青睐，有皇上信任，只要自身立得正，不行差踏错，几句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还伤不了根本。”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况且，她既然跳了出来，便不再是藏在暗处的毒蛇。知道了对手在哪里，总比时刻提防未知的冷箭要好。且让她再蹦跶几日，待我查清她背后的牵扯……再与她一并清算！”
小德子感受到朱婉清话语中的寒意与决心，心中一凛，更是肃然：“奴才誓死追随小主！”
小德子退下后，朱婉清独自站在窗前，良久未动。。
宫墙隔得开距离，却隔不开人心鬼蜮。来自宫外的这把软刀子，虽然一时不足以致命，却如芒在背，提醒着她，敌人无处不在，斗争永无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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