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县的码头依着浑浊的浊水河而建,青石板铺就的岸堤被常年的水汽浸得发黑,空气中总飘着一股鱼腥味和河泥的腐味。清晨的码头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挑夫们扛着货箱往来穿梭,渔贩们吆喝着叫卖刚打上来的鱼,可今日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
一艘挂着“李”字旗号的商船刚靠岸,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忙着将船舱里的货物往岸上搬。箱子沉甸甸的,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用帆布盖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李家的管事李三站在岸边,叉着腰指挥,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这船上装的是私盐和一批打磨好的铁器,要偷偷运给山里的“朋友”,容不得半点差池。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孙癞子带着十几个衙役,腰挎钢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孙癞子是赵德柱的心腹,本是街头混混,靠着溜须拍马混上了衙役头目的位置,平日里在县城里横行霸道,此刻更是狐假虎威,老远就嚷嚷:“都给老子站住!奉赵县丞大人令,稽查走私!这艘船,给我仔细检查!”
李三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拦住:“孙头儿,这是我们李家的船,装的都是些寻常货物,就不用劳烦各位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孙癞子手里塞银子,脸上堆着笑,“一点小意思,孙头儿买杯茶喝。”
孙癞子一把打开他的手,银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他斜着眼瞥着李三,嗤笑道:“寻常货物?我看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赵大人说了,最近县里走私猖獗,凡是外来商船,都得查!谁知道你们李家是不是把铁器运给山匪了?”
这话戳到了李三的痛处,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孙癞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李家的地盘,轮得到你撒野?”
“李家的地盘?”孙癞子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喷了李三一脸,“这云崖县是朝廷的地盘!赵大人是朝廷命官,查你一艘破船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来人,给我开箱检查!”
衙役们立刻围了上去,就要动手掀帆布。李三急了,冲身后大喊:“快!去叫人!就说有人在码头闹事!”
几个李家的护院立刻往城里跑。李三则拦在船前,瞪着孙癞子:“孙癞子,你敢动一下试试!”
“老子就动了,你能怎么样?”孙癞子本就是个暴脾气,被李三一激,火气更上来了。他猛地推开李三,抬脚就踹向一个箱子,“给我砸!”
“狗东西!你敢!”李三被推得一个趔趄,怒声大骂,伸手就去推搡孙癞子。旁边的李家护院也围了上来,推的推,骂的骂,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
“敢打老子?”孙癞子被一个护院一拳打在脸上,顿时见了血。他眼睛一红,猛地拔出腰间的钢刀,朝着那护院劈了过去:“老子砍死你!”
那护院没防备,惨叫一声,胳膊被砍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刀,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孙癞子杀人了!”李三嘶吼一声,“给我打!往死里打!”
码头上的李家护院本就有二十多人,都是矿场里挑出来的悍勇之辈,此刻见同伴受伤,纷纷抄起身边的扁担、铁棍,朝着衙役们猛打过去。孙癞子带来的衙役虽然也带了刀,但大多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哪里是这些护院的对手?
一时间,码头上惨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钢刀劈在骨头上的脆响,铁棍砸在脑袋上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很快汇成一滩滩暗红的血迹。有衙役被一棍打断了腿,倒在地上哀嚎;有护院被刀划破了喉咙,捂着脖子说不出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倒下去。
普通百姓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往远处跑,有的被推倒在地,被踩踏得哭喊不止。原本热闹的码头,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混乱中,一个小捕快跌跌撞撞地往城里跑,嘴里大喊:“快去叫刘捕头!码头出事了!死人了!”
半个时辰后,刘黑塔带着他仅有的几个捕快赶到了码头。
远远地,他就看到码头上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几具尸体躺在地上,还有人在呻吟。李家的护院们手持兵器,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而衙役们则溃不成军,孙癞子被人打断了腿,躺在地上,脸上糊满了血和泥,进气少出气多。
刘黑塔的脸色沉得像锅底。他快步走上前,沉声喝道:“都住手!”
李三见是刘黑塔,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刘捕头来得正好!你看看孙癞子这帮狗东西,无故挑衅,还砍伤了我们的人,这事你得给我们李家一个说法!”
孙癞子看到刘黑塔,像是看到了救星,挣扎着喊道:“刘……刘捕头……快……快抓他们……他们聚众抗法……杀了我们的人……”
刘黑塔没理他们,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和伤者,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这事闹大了。赵德柱和李万山本就势同水火,这下出了人命,怕是彻底无法收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捕快说:“先把伤者抬回去救治,死者收敛起来。李管事,孙头儿,你们双方都跟我回县衙,把事情说清楚!”
李三哼了一声:“回县衙?赵德柱是孙癞子的后台,我们去了还能有好?刘捕头,这事你管不了,让赵德柱自己来跟我家老爷说!”说完,他一挥手,“我们走!”
李家的人簇拥着李三,扬长而去,根本不把刘黑塔放在眼里。
刘黑塔站在原地,拳头攥得紧紧的。他知道李三说的是实话,赵德柱偏袒孙癞子,李万山又势大,他这个捕头,夹在中间,什么也做不了。
县衙后院的厢房里,沈砚正披着件薄衫,靠在榻上“养病”。窗纸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身材瘦小的小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正是张顺。张顺是县衙里负责抄写文书的小吏,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却是沈砚暗中观察了许久的人——此人虽胆小,但心细,且看不惯赵德柱和李家的所作所为。
“大人,码头那边……出事了。”张顺压低声音,把码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后怕,“死了五个衙役,三个李家护院,孙癞子重伤,还有十几个受伤的……”
沈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等张顺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
他顿了顿,看向张顺,问道:“按律,聚众械斗,杀伤人命,该当如何?”
张顺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回大人,按《大明律》,聚众持械斗殴,致人死亡者,斩;致人重伤者,流三千里;为首者,从重处罚。”
沈砚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遥望码头方向。那里似乎有黑烟升起,想必是混乱中有人不小心点燃了什么。
风吹起他的衣袂,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夜空,看不出情绪。赵德柱冲动易怒,李万山骄横跋扈,这两个本就互相猜忌的人,被他轻轻一推,就彻底撕破了脸。现在,火已经点燃,他只需要站在一旁,看着这两头猛虎互相撕咬,等到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收拾残局。
而此时的李家大宅,李万山正坐在太师椅上,听完李三的汇报,猛地一拍桌子!
“啪!”
坚硬的红木桌子被他拍得粉碎,木屑飞溅。
“赵德柱!欺人太甚!”李万山双目圆睁,满脸暴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真当我李家是泥捏的?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手,还杀了我的人!”
他霍然起身,腰间的玉带被他崩得咯咯作响。
“来人!”李万山嘶吼道,“把族里的骨干都叫来!还有护院教头!告诉他们,准备家伙!我要让赵德柱知道,动我李家的人,是什么下场!”
门外的家丁被他的暴怒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应声跑去传令。
李万山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他知道,今日之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冲突,而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要么,他彻底扳倒赵德柱,掌控整个云崖县;要么,就被赵德柱抓住把柄,万劫不复。
他绝不会输!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顺着风,从码头飘到了李家大宅,也飘到了县衙的后院。云崖县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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