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攥着老盐吏递来的产盐记录,刚走出院门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回头望去,只见老人扶着廊柱弯下腰,咳得几乎喘不过气,袖口沾着的点点猩红,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睛发疼。
“老大人!”沈砚快步折返,伸手想扶他,却被老人摆着手推开。“不碍事……老毛病了。”老人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眼底泛起病态的灰败,“有些话,昨天没敢说透,你们随我进屋吧。”
内屋的窗纸糊得极厚,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老人躺在铺着粗布褥子的床上,被褥下的身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示意沈砚和林清漪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又让伺候的老仆出去守着,才缓缓开口:“我这身子骨,撑不了几天了,有些事藏了这么多年,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沈砚心头一紧,连忙屏气凝神。只听老人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裕泰盐行能有今天,全是靠钻朝廷的空子。早年苏半城刚接手盐行时,就跟当时的盐运使勾上了,盐引大半都落到他手里,其他小盐商连口汤都喝不上。”
他顿了顿,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拿到盐引还不算,他收盐时故意压低价钱,盐工们敢怒不敢言;卖给商户时又哄抬市价,把扬州的盐价抬得比周边高了两成。更黑的是,他还偷偷雇人私开盐井,采了盐不报关,直接用船运到外地卖,那利润,比正经做生意翻了好几倍。”
“私运?”沈砚追问,“他是通过什么渠道运出去的?”
“他自家有个镖局,明面上走镖,暗地里全是运私盐和……别的东西。”老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我当年值夜时,见过好几次,深夜里,镖局的人把一个个大箱子搬上马车,箱子封得严严实实,外面还贴着‘易碎’的记号,可那箱子沉得很,根本不像装了瓷器。后来才知道,那些箱子都是往京城运的。”
林清漪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您还记得大致的运输路线和时间吗?”
老人闭上眼睛想了想,眉头皱成一团:“路线不太确定,但每次都是走陆路,好像会经过徐州。时间……大概是每三个月一次,每次都选在月初,说是避开官差巡查。”他忽然睁开眼,挣扎着想去够枕头下的东西,沈砚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人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布包,颤抖着递给沈砚。布包层层叠叠,打开后,一枚铜钱滚了出来。那铜钱比寻常铜钱大一圈,边缘磨损严重,正面没有年号,背面刻着一道扭曲的云纹,纹路里还嵌着点点青绿的铜锈。
“这是……”沈砚拿起铜钱,指尖能摸到纹路的凹凸。
“当年有个箱子在装车时摔破了,我碰巧路过,捡了这个。”老人气息愈发微弱,“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全是银锭和珠宝。这铜钱不是官府铸的,我猜是京城里那位的记号,用来对账的。”
沈砚将铜钱攥在手心,冰凉的铜面贴着皮肤,却让他心头燃起一团火——有了路线、时间,还有这枚铜钱,只要能截住下一批运输的箱子,就能拿到裕泰行贿的铁证!他刚想开口道谢,就见老人头一歪,眼睛缓缓闭上,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老大人!”沈砚连忙喊来老仆,又让人去请大夫。可大夫赶来时,老人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沈砚和林清漪站在床边,心情沉重。老仆抹着眼泪,哽咽着说:“老爷这病拖了好几年,昨晚还说心里的石头落了,能安心走了……”
沈砚沉默着,将那枚铜钱小心收好。他本想立刻安排人手,按照老盐吏提供的线索去部署拦截,可刚走出老盐吏家的大门,随从就匆匆跑来,脸色苍白:“大人,不好了!刚才接到消息,老盐吏的家属说,老大人是‘病情加重’自然去世的,可……可有人看到,昨夜有陌生男子进过老盐吏的院子!”
“什么?”沈砚猛地停住脚步,心头一沉。他立刻让人去查那陌生男子的踪迹,可查了半天,只知道对方穿着一身黑衣,戴着眼罩,进院半个时辰后就离开了,没人看清他的样貌,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是他们做的。”林清漪声音发颤,“他们知道老大人跟我们说了实话,所以立刻下了手。”
沈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对方的反应速度之快,超出了他的预料。老盐吏一死,线索似乎又断了——虽然知道了运输路线和时间,可没有老盐吏的证词,即便截到箱子,对方也未必会认。更可怕的是,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老盐吏,说明他们的眼线早已遍布扬州,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看着手中的铜钱,背面的云纹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诡异。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就算他们灭口,我们也不能停下。既然知道了运输时间和路线,我们就提前部署,一定要截住下一批箱子,让他们的黑幕彻底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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