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晨光刚穿透云层,一封加急密奏便已送抵京城紫禁城。孙德海的奏疏写得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开篇便直指江州知府沈砚“勾结倭寇,蓄养私兵,意图谋反”,将一桩滔天大罪扣在了沈砚头上。
奏疏中,孙德海详述“罪证”:其一,沈砚近日多次深夜私会西洋倭寇头目卡尔文,密谈内容涉及出卖江南布防、走私火器,并有沈砚潜入太湖庄园时遗落的一枚玉佩为证。
那是沈砚早年在云州任职时所得,昨夜突围时不慎遗失,竟成了“通倭”的铁证;其二,查获沈砚与卡尔文的往来书信数封,信中“商议瓜分江南利益”“借倭寇之力掌控沿海”等字句赫然在目,笔迹模仿得与沈砚极为相似,几可乱真;其三,沈砚重用前边军斥候、江湖人士,实为“蓄养私兵”,意图配合倭寇发动叛乱。
孙德海身为司礼监出身的织造太监,常年在皇帝面前侍奉,极善揣摩圣意。他深知“通倭”“谋反”是皇帝最忌惮的罪名,尤其是东南沿海倭寇之患刚平,皇帝对这类事情敏感度极高。
奏疏末尾,他还不忘添上一笔:“沈砚在江州培植势力,打压异己,与皇商苏万三勾结,垄断海外贸易,早已是江南一霸。如今勾结倭寇,若不及时铲除,恐酿成滔天大祸,危及江山社稷!”
奏疏递到御前时,皇帝正因西北边境的战事心烦,见此奏疏,龙颜大怒。他素来信任司礼监的宦官,又加之孙德海的“证据”看似确凿,当即下令:命东厂掌印太监亲自选派得力番子,持驾帖火速前往江州,将沈砚革职锁拿,押解进京,严加审讯;苏家涉案,一并查封,苏万三及其家人捉拿归案。
东厂的效率远超寻常官府。三道金牌加急,驾帖如同催命符,短短三日便送达江州。当十余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东厂番子出现在江州府衙门前时,整个江州城都陷入了死寂。
为首的东厂千户面色阴鸷,眼神如刀,手持明黄驾帖,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州知府沈砚,勾结倭寇,蓄养私兵,图谋不轨,罪证确凿。着即革职,锁拿进京,交三法司会审!苏家通倭同党,即刻查封家产,捉拿归案,钦此!”
沈砚此时正躲在苏家的隐秘别院养伤,听闻消息,猛地从床上坐起,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却顾不上理会。他万万没想到,孙德海动作如此之快,竟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还伪造了如此“完美”的罪证!
“大人,东厂番子已经包围了府衙,正在往这边赶来!”林墨神色慌张地冲进来,“孙德海的人也在四处搜捕,说您是‘国贼’,见到便就地正法!”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冰冷的怒火。那枚遗失的玉佩,那些伪造的书信,分明是孙德海早有预谋的栽赃。他刚九死一生拿到对方通倭的铁证,却反被对方扣上“通倭”的罪名,这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手段,着实狠辣。
“杨御史那边呢?”沈砚沉声问道。
“杨大人已经去府衙阻拦,想要向东厂番子解释,可他们根本不听,说奉了圣旨,谁敢阻拦便是同党!”林墨急声道,“大人,我们快逃吧!属下已经备好了船,从后门走,能避开搜捕!”
沈砚摇了摇头,眼神坚定:“逃不掉的。东厂番子遍布全城,且我若逃走,便坐实了‘图谋不轨’的罪名,再也洗不清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叠用性命换来的拓印纸,小心翼翼地交给林墨,“这是孙德海与卡尔文勾结的铁证,你务必妥善保管,想办法交给杨大人,让他尽快送往京城,转交清流官员,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大人!”林墨眼眶泛红,不肯接。
“这是命令!”沈砚厉声道,“我若出事,唯有这份证据能还我清白,能揭露孙德海的阴谋!你若失手,不仅我性命难保,江南百姓也将陷入倭寇与贪官的双重魔爪!”
林墨含泪接过拓印纸,郑重地贴身藏好:“属下定不辱使命!”
就在此时,别院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东厂番子手持利刃冲了进来,为首的千户冷笑道:“沈砚,奉圣旨捉拿你这通倭国贼,还不束手就擒!”
沈砚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众番子:“本府清清白白,从未通倭,这是孙德海的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到了京城自然会有定论!”千户根本不听他辩解,挥手道,“拿下!”
番子们一拥而上,沈砚本就身负重伤,无力反抗,很快便被铁链锁住。冰冷的铁链勒进皮肉,传来刺骨的疼痛,他却始终挺直脊梁,未曾弯下分毫。
“沈大人!”苏万三与苏妙闻讯赶来,看到被铁链锁住的沈砚,苏妙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们是冤枉你的!我们可以作证!”
“苏东家,苏姑娘,不必多言。”沈砚看着他们,语气平和,“孙德海的目标是我,也是苏家的海图与贸易渠道。你们保重,若有机会,设法将证据递到京城,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话音刚落,孙德海便带着一众亲信赶到,脸上带着虚伪的痛心疾首:“沈砚啊沈砚,你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枉我还以为你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没想到竟是通倭的国贼!真是令人心寒!”
沈砚冷笑一声:“孙德海,你颠倒黑白,栽赃陷害,迟早会遭报应!”
“报应?”孙德海笑得阴狠,“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你勾结倭寇,罪该万死,苏家也逃不了干系!来人,将苏万三及其家人一并拿下,查封苏家所有家产!”
番子们立刻上前,将苏万三等人控制起来。苏妙挣扎着想要靠近沈砚,却被番子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被押出别院。
此时的江州城,早已被孙德海的人掌控。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却无人敢出声。孙德海早已散布了大量谣言,说沈砚“通倭叛国”,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出卖江南百姓,还拿出那枚“遗失的玉佩”和“伪造的书信”作为“证据”。
百姓们大多淳朴,哪里分辨得了真假,一时间,昔日的“沈青天”成了人人唾弃的“国贼”,骂声、唾弃声不绝于耳。
“没想到沈砚竟是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
“通倭叛国,罪该万死!”
“苏家也是同党,难怪那么有钱,原来是通倭赚的黑心钱!”
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向沈砚,他却充耳不闻,只是抬头望着江州城的天空。曾几何时,他在这里揭露科举舞弊,查办贪腐官员,赢得了百姓的爱戴;如今,却被奸人陷害,沦为阶下囚,遭受万人唾弃。他心中没有怨恨百姓的无知,只有对孙德海阴谋的愤怒,对时局的无奈。
杨清源闻讯赶来时,沈砚已被押上囚车。囚车是特制的,狭小而冰冷,沈砚蜷缩在里面,伤口不断渗出血迹,染红了囚车的木板。
“住手!”杨清源策马冲到囚车前,厉声喝道,“沈砚乃朝廷命官,素有清名,通倭之事定是误会!孙德海,你伪造证据,栽赃陷害,就不怕朝廷查明真相,治你的罪吗?”
孙德海冷笑一声:“杨御史,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沈砚通倭,证据确凿,还有圣旨在此,你若再阻拦,便是同党,休怪本公公不客气!”
东厂千户也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地看着杨清源:“杨御史,奉圣旨办事,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杨清源看着囚车中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沈砚,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沈砚是被冤枉的,却拿不出证据反驳。
孙德海的“证据”做得太过逼真,又有圣旨加持,他根本无法阻止。
“杨兄,不必多言。”沈砚看着他,语气平静,“我知道你尽力了。烦请你务必将证据送到京城,交给清流官员,相信朝廷自有公断。”
杨清源眼中含泪,点了点头:“沈兄放心,我定不负所托!你在京城务必保重,我会尽快想办法营救你!”
孙德海见状,怕夜长梦多,立刻下令:“启程!押解沈砚进京!”
囚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刺耳的声响。沈砚坐在囚车中,最后望了一眼江州城。
这座他曾挥洒热血、坚守正义的城池,如今却成了他的伤心地。
苏妙被番子看管着,远远地站在街角,看着囚车渐渐远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冲上去,却被死死拦住,只能在心中默念:“沈大人,你一定要平安,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沈砚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角落里泪流满面的苏妙,看到了策马紧随囚车的杨清源,也看到了那些骂声不绝的百姓。他缓缓闭上眼,心中没有绝望,只有坚定的信念。
孙德海以为这样就能置他于死地,却不知他手中的拓印纸,是扳倒对方的最后希望。这场较量,并未结束。京城虽远,危机四伏,但他沈砚,绝不会轻易认输。
囚车一路向北,驶向京城。道路两旁,依旧有不明真相的百姓谩骂、投掷石块,沈砚的身上添了不少新的伤痕,却始终挺直脊梁。
他知道,这是他出道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通倭的罪名一旦坐实,便是凌迟处死的下场。但他也知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杨清源在囚车启程后,立刻回到驿馆,奋笔疾书,写下一封详细的奏折,将沈砚查办苏万三案、发现孙德海勾结倭寇的真相一一写明,连同沈砚托付的拓印纸副本,派亲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交给清流领袖徐阶。
而此时的京城,早已暗流涌动。徐阁老因赵文远之事对沈砚怀恨在心,自然极力促成“沈砚通倭”之事;而以徐阶为首的清流官员,则对沈砚的清名深信不疑,接到杨清源的书信后,立刻开始着手调查。
一场围绕沈砚生死的较量,在京城悄然展开。沈砚坐在囚车中,迎着寒风,眼神坚定。他知道,前方的路充满了凶险,但他必须活下去,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将孙德海这伙奸徒绳之以法,还自己一个清白,还江南百姓一片清明。
身陷囹圄,看似绝境,却也是一场更大的考验。沈砚的命运,将在京城的朝堂之上,迎来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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