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燃,流下的泪凝在鎏金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
满目刺眼的红,红帐、红绸、红嫁衣,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属于合欢香的味道。沈月凝僵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榻边,繁重的头冠压得她颈子生疼,脑子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的混乱。
她明明记得冰冷的刀锋割开喉咙的剧痛,记得叛军狞笑着将沈家满门的头颅扔在她脚边,记得金銮殿上,她名义上的夫君、当今圣上是如何搂着她那好庶妹,将她打入万劫不复。
死后重生,竟重生在了这具身体里——她生前死对头、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绝的冲喜新娘身上!
真是荒唐透顶!糟糕至极!天崩开局呀!
脚步声沉稳地靠近,一双金线密绣的蟠龙黑靴停在她低垂的视线里。冰冷的、带着淡淡松香的气息侵袭而来,下一刻,她的绣金盖头被一柄乌木镶玉的喜秤猛地挑开。
光线刺目,沈月凝下意识地抬眼。
萧绝就站在她面前,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凛冽,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淬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唇角勾着一抹薄凉的弧度。
“本王的冲喜王妃,”他声音低沉,慢条斯理,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看起来……很不情愿?”
沈月凝心头恨意与屈辱翻涌,几乎要压垮理智。就是这个人,前世与狗皇帝分庭抗礼,虽未直接参与沈家之祸,却也冷眼旁观!她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正要不管不顾反唇相讥——
一个截然不同的、几乎是亢奋到扭曲的声音猛地撞入她脑海!
【她那瞪眼睛的样子美炸了!对!就是这样!凶一点!再凶一点!快骂本王!快!我等不及了!】
沈月凝所有冲到嘴边的刻毒言语瞬间噎住,瞳孔猛地收缩,惊疑不定地瞪着眼前男人那张依旧写满嘲讽与冷漠的脸。
刚……刚才那是什么?【谁,谁在我脑海里说话,这声音是眼前这个死对头狂躁王爷发出的,但没张嘴呀!难道是...】
幻听?
萧绝见她骤然失语,只余一双明眸惊骇地圆睁,那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恨和倔强,像只落入陷阱却不肯屈服的小兽。他面上讥诮更甚,俯身逼近,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下巴:“怎么?沈家如今败落,把你送进来冲喜,连哑巴也一并送来了?”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在他俯身时狂响起来,激动得近乎颤抖:【靠近了靠近了!皮肤真好!瞪!继续瞪!最好再给本王一巴掌!求求了!】
沈月凝猛地一颤,见鬼似的盯着他开合着说出冰冷言辞的薄唇,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让她浑身发麻。
她好像……能听见萧绝的心声?
这个认知比重生更让她惊骇。
萧绝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骇误解为恐惧,心下无趣,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直起身,甩袖冷道:“无趣。歇了吧。”
说罢,竟真的不再看她,自顾自走向屏风后的另一张软榻。
大婚之夜,冲喜王妃,他甚至连合卺酒都省了,分明是将羞辱刻在了明面上。
沈月凝僵在原地,听着那狂躁的心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念叨【怎么不凶了?吓到了?本王是不是太过分了?但她害怕的样子也好看……】,再看那人冷漠疏离的背影,只觉得荒谬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一夜,沈月凝在极度混乱和警惕中,睁眼到了天明。
翌日,宫中旨意便到了,传召新婚的摄政王与王妃入宫。
慈宁宫内熏香袅袅,气氛却并不慈祥。
太后端坐凤椅,珠翠环绕,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慈爱笑容,目光扫过下首的萧绝和沈月凝。
萧绝神色淡淡,看不出病气,也看不出喜气,只一派疏离的臣子模样。沈月凝则依礼垂眸,做出恭顺姿态,实则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着。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探究的、轻蔑的、幸灾乐祸的。
“绝儿身子可好些了?这冲喜冲得,果然是有几分效用,瞧着气色是好多了。”太后慢悠悠地开口,语调温和,话里的机锋却毫不掩饰,“沈氏,你既入了皇家,做了摄政王妃,便要谨守妇德,好生伺候王爷,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沈月凝垂首应了声“是”。
太后话锋一转,叹息道:“只是绝儿这病,来得凶险,太医院如今也没个准话,实在让哀家忧心呐。”她目光落在沈月凝身上,愈发“慈爱”,“沈氏,你是个好孩子。王爷若真有万一,你身为正妃,理当相伴左右,黄泉路上,也不能让王爷孤单才是。这,可是你莫大的荣光。”
一名内侍端着描金漆盘应声上前,盘上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酒杯,酒液清冽,荡漾着微光。
殿内众臣们闻言,纷纷附和。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王妃殉葬,乃贞烈之举,自当流芳百世!”
“此乃王妃的本分,亦是荣光啊!”
一片嗡嗡的赞同声里,那杯“荣光”被端到了沈月凝面前。毒液的气息混合着酒香,一丝极淡的杏仁苦味钻进鼻腔。
沈月凝的指尖瞬间冰凉。
来了。
和前世一样,甚至更快!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萧绝死,要她殉葬!
她盯着那杯酒,血液冷得发僵,脑中飞速盘算,却绝望地发现此刻的自己毫无抗衡之力。
就在她指尖微颤,几乎要被迫接过那杯鸩酒时,那个熟悉的、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猛地炸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哟,鹤顶红?品相一般。正好试试本王新研制的万能解毒丹,包不包圆这款!啧,机会难得!】
沈月凝:“!!?”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绝。
只见萧绝面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感动”,他忽然伸手,一把接过那杯毒酒,语气沉痛又带着几分“深情”:“母后与诸位大人好意,本王心领。但月凝她……年纪尚小,这酒,本王代她饮了!若本王当真不起,望母后念在她侍奉一场,允她安度余生。”
说罢,在太后骤变的脸色和沈月凝完全错愕的目光中,他一仰头,竟真的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动作潇洒,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
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萧绝身体晃了两晃,猛地向前一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正正砸进沈月凝怀里。
沈月凝被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伸手揽住。
怀中身躯温热,甚至能感觉到肌肉绷紧的力度,根本不像个垂死之人!可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脸色也开始泛青,演得竟无比逼真!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慈宁宫内瞬间“炸开”!
“王爷!”
“快传太医!”
“王爷……王爷这是……”
混乱中,太后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悲悯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哀家就说绝儿病重!快!王爷去了!王妃,你的荣光到了,还不速速追随王爷于地下!”
“殉葬!殉葬!”群臣们被带动,呼喊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狂热,更加迫不及待,无数双眼睛盯着沈月凝,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牺牲品。
侍卫们握着刀柄,上前一步。
沈月凝抱着怀里“昏死”过去的男人,站在原地。最初的惊骇和荒谬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从地狱里带出来的愤怒和疯狂。
他们都要她死。
前世今生,从未改变。
好啊。
那就一起死。
在震耳欲聋的“殉葬”欢呼声中,在太后居高临下的逼视下,在侍卫们围拢上来的脚步声中。
沈月凝忽然动了。
她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摸向萧绝腰间。指尖触到一抹冰凉柔软的金属——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缅钢软剑!
“沧啷——!”
一声清越龙吟,软剑应手而出,弹得笔直!剑光如秋水,寒意凛冽,映亮她一双骤然燃起烈焰的眸子。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欢呼卡在喉咙里,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侍卫的脚步顿在原地。
众目睽睽之下,新晋的摄政王妃,那个本该乖乖喝下毒酒殉葬的柔弱女子,单手揽着“已死”的王爷,另一只手执剑前指,锋利的剑尖缓缓划过,指向太后,指向群臣。
她忽然笑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可怕,每个字都砸在死寂的大殿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殉葬?荣光?”
“好啊。”
剑身微震,发出嗡嗡的低鸣,杀气四溢。
“但要先问过我的剑——”
她眼波流转,扫过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最终定格在太后那煞白的面上,声音陡厉,一字一顿。
“肯不肯陪你们玩这场忠孝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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