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瑶心如擂鼓，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拜：“臣女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既然你与二皇子有此缘法，朕便一并成全。”
“程氏女，温良恭俭，一同赐予二皇子为侧妃。”皇帝看向裴闻舟，“日后，你若觉得谁更合心意，再奏请朕，立为正妃便是。”
他将损害皇家颜面的风波转化为一桩皇恩浩荡的赐婚，给了各方一个台阶下，尤其是在各国使臣面前保全了体面。
另一方面，刚才太子的话，让他对心智受损的女儿起了更多的愧疚，无形中抬高了公主话语的分量。
更重要的是，将势力盘根错节的荣国公府之女与日渐式微的永安伯府之女同置于侧妃之位，既没有完全阻断荣贵妃的意图，又能暗中敲打滋生的骄矜之气，暗示皇恩并非他们可以独享。
裴闻舟闻言，脸色骤变，急忙开口辩解：“父皇，儿臣……”
荣贵妃打断他，面上维持着恭顺：“陛下天恩浩荡，还不快谢恩！”
裴闻舟掩去眼底的不甘，拱手行礼：“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皇帝淡淡摆摆手：“都退下吧，莫扰了宴席。”
裴闻舟僵硬退回席位，目光投向垂眸的荣三小姐身上，见她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无声哭泣。
他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孟婉君几乎要压不住嘴角。
她的瑶儿虽然是侧妃，但也与荣国公府的嫡女平起平坐！
她就知道，她精心培养的女儿绝不会差！看来她的谋划没有白费，极其顺利将二人引到祈福必经之地，才促成这段亲事。
一想到老爷想将瑶儿许配给光禄寺少卿家的嫡子，孟婉君便一阵后怕与鄙夷。
经此一事，她倒要看看府中还有谁敢再小瞧她们母女！
程清瑶顶着众人的目光，脚步虚浮回到席位上。她脸颊滚烫，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无声的嘲讽。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住快要冲破喉咙的屈辱，将泪水憋了回去。
她抬头，撞上孟婉君投来的视线，尤其是嘴角勾着的笑。
是她！一定是她！
是孟婉君搞坏她的名声，用不光彩的法子让她以侧妃之位嫁入皇家，再也没有机会与程央宁争上半分。
如今还要顶着私会皇子、攀附皇家的污名，与旁人共侍一夫！
好狠毒的心肠！
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她好不甘心！
太和殿内宴会正酣，觥筹交错间一派皇家气象。
荣贵妃脸上笑容渐渐挂不住，寻了个身子不适的理由离开。半炷香后，宫人将孟婉君请了出去。
程央宁将一切尽收眼底。
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她状似无意抬眸，目光落在裴晏之身上，在对方投来视线时，又悄悄躲避。
裴晏之眉头微蹙，总觉得她心情有些失落，担忧瞬间涌上心头。
没过多久，见那抹纤细身影起身离开，他沉吟数息，悄悄起身，跟着来到一处临湖的亭子。
亭子半掩在古树与藤萝之后，显得清幽静谧。光影交错间，裴晏之看到熟悉身影。
少女独自坐在临湖的亭栏，一袭浅碧色衣裙，在明媚的阳光下有些朦胧。
阳光勾勒出侧脸轮廓，长睫低垂，几缕碎发被微风拂起，轻轻飘动。
裴晏之心中微动，放轻脚步走到她身侧：“央宁，怎么了？”
程央宁似乎被惊到，肩头颤了下，侧目望去，在视线即将与他相撞的刹那，又飞快收回，重新望向湖面。
“没什么，只是觉得殿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在她抬眸的瞬间，裴晏之敏锐捕捉到眼角的绯红，以及眼周湿润痕迹。
他的心猛地一沉。
她哭过？
裴晏之坐在她身旁，目光投向亭外被阳光照得晃眼的湖水。
“可以与孤讲讲吗？”
程央宁垂下眸，声音带着自责：“上回我醉酒失态，是不是说了许多胡话？”
裴晏之侧目看她，唇角勾笑：“是吗？那日孤也饮了酒，记不清了。”
原来是担忧酒后失态。
她诧异抬头，望着他的眸子：“殿下当真不记得了？”
裴晏之浅笑。
记得，当然记得。
她把他认成了洛祈川！
他看着被烈日渲染的湖面，问道：“你喜欢这般炽烈的骄阳吗？”
程央宁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骄阳高悬中天，炽热的光芒倾洒在湖面上，湖水荡漾，将天光揉碎成金色鳞片，有些晃眼。
“自然是喜欢的。”
裴晏之见她神色稍霁，抬起右手调整角度。阳光透过身侧花架，在手心投下一道金黄光柱，细小尘埃缓缓盘旋。
“你看，曦光在孤掌中。”
程央宁看去，眸光一怔：“殿下这般会摆弄光影，想来很会哄姑娘家开心。”
裴晏之立刻纠正：“孤只哄过你和元祯。”
他隔着光柱看她，眼底带着细碎的光影：“远处的曦光虽盛，却容易灼伤眼睛，你看孤手里这一束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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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洛祈川早在二人离开时，便跟着溜了出来，此刻毫无形象地躲在亭子侧面的花枝后面。
他猫着腰，俊朗的脸上眉头紧锁，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亭中身影。
太子也太不君子了！
前脚在大殿上冠冕堂皇说什么守孝不立妃，后脚便黏着程央宁！
伪君子！
和谢衡一个德行！
洛祈川越看越烦躁，心头一股无名火往上冒，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把两人隔开。
“靠那么近做什么？太子的规矩礼法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越看越觉得画面刺眼，心口好似被蚂蚁啃噬般难受，扯着面前的枝叶发泄。
正当全神贯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你让开点！挡住我视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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