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明坐在长绒地毯上翻看文件，指尖划过冰冷的合同条款时，忽然被茶几底下露出的一抹鹅黄吸引。他俯身拉出个半旧的收纳箱，里面堆满苏佳的画具——褪色的水彩盒，掉了毛的画笔，还有本摊开的速写本。
最上面的画页上，是他睡着时的模样。线条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睫毛被画得格外长，嘴角微微上扬。李明的指尖拂过纸面，忽然想起上周宿醉归来，凌晨三点在书房惊醒，看见苏佳正蜷在沙发上给他盖毯子。那时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像片羽毛轻轻落过。
“醒了？”苏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穿着他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片浅粉色的疤痕——那是他们签契约那天，她帮他收拾碎玻璃时被划到的。
李明合上速写本：“今天有个酒会，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他刻意让语气保持惯常的冷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微波炉“叮”地响了，苏佳端出热好的牛奶，杯沿还沾着圈奶泡，像她昨夜没擦干净的眼影。
上午的董事会开得格外漫长。当投资方的代表尖酸地指出“李氏联姻不过是场利益交换”时，李明握着钢笔的手骤然收紧。笔帽上的金属棱硌进掌心，他却忽然想起早上苏佳给他泡咖啡时，总在杯壁贴片柠檬——她说这样能中和苦涩，就像给坚硬的日子加了点甜。
“李总？”助理的提醒让他回过神。李明抬眼看向投影幕布，目光却穿透会议室的玻璃，落在楼下的花园里。苏佳今天穿了件杏色风衣，正蹲在月季丛边，小心翼翼地给带刺的花枝套上防护网。她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柔和的粉，像幅被细心晕染过的画。
散会后，李明在走廊撞见苏佳的闺蜜。对方抱着个纸箱，里面是苏佳落在公寓的书：“她说这些闲书占地方，让我帮忙处理掉。”纸箱最上面露出本《小王子》，书脊处贴着片干枯的四叶草，是去年他们去郊外考察时，苏佳蹲在草丛里找了半个小时的成果。
“我来处理。”李明接过纸箱时，指尖触到本书的扉页。上面有行娟秀的字迹：“2023.10.15，他说薄荷糖太凉，却偷偷在我包里放了草莓味的。”日期正是他们签下契约的第三个月，那天他因为胃疾拒绝了她递来的薄荷糖，晚上却让助理买了整盒草莓糖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傍晚的雨来得措手不及。李明站在酒会的露台上接电话，西装肩头很快洇出深色的水痕。当他听见电话那头苏佳说“阳台的茉莉好像被风吹倒了”时，突然打断合作伙伴的话：“失陪，我有点急事。”
车开得飞快，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轨迹。李明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霓虹，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夜，他晚归时发现玄关摆着双烘干的拖鞋，鞋边放着袋暖宝宝——苏佳总说他的脚常年冰凉，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推开家门时，客厅亮着盏暖黄的落地灯。苏佳正跪在地板上收拾花盆碎片，膝盖上垫着他的羊绒围巾。看见他进来，她慌忙把沾着泥土的手藏到身后：“酒会结束了？我给你留了醒酒汤。”
李明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尖上。陶瓷花盆的碎片散落在地，其中块尖锐的瓷片上还沾着点血渍。他弯腰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擦过那道细小的伤口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怎么不叫钟点工？”
“这点小事……”苏佳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男人转身去拿医药箱的背影，比平时多了几分仓促，她望着他西装上未干的雨水，忽然发现他左胸口的位置，别着枚小巧的四叶草胸针——那是她昨天在他衬衫口袋里发现的，随手别在了西装上。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李明的动作很轻，棉签蘸着碘伏擦过伤口时，像怕碰碎什么珍宝。苏佳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发现他的睫毛比她想象中长，鼻梁侧面有颗很小的痣，是她以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上周你说胃不舒服，我让张妈炖了山药粥。”她忽然开口，声音细得像根丝线，“在保温箱里，应该还热着。”
李明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今早出门时，确实看见厨房的保温箱亮着灯，当时只当是钟点工的例行准备。药箱里的创可贴用完了，他抽了张无菌纱布，用胶带仔细固定好：“明天让助理买新的。”
深夜的书房格外安静。李明对着电脑处理邮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条提醒：“苏佳的过敏药该补货了”。这是他三个月前设置的，那天她误食了带芒果酱的甜点，整张脸肿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却还强撑着给他整理晚宴的发言稿。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母亲的视频电话。镜头里的李母正对着件藕粉色礼服比划：“下周的慈善晚宴，我特意让人给苏佳订的，她皮肤白，穿这个肯定好看。”李明刚要开口，就看见苏佳端着牛奶站在门口，听见这话时，耳尖悄悄红了。
“知道了。”他对着屏幕应了声，目光却瞟向门口。苏佳把牛奶放在书桌角，杯垫是她亲手绣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只猫——那是她捡回来的流浪猫，现在正蜷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盹。
挂了电话，李明发现牛奶杯旁多了颗薄荷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是他常吃的牌子。他拿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想起苏佳总说这味道像“冬天的风”，却每天早上都在他的公文包里放两颗。
凌晨一点，李明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苏佳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只流浪猫。她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领口被猫咪的爪子抓出个小小的褶皱。
他蹲在沙发旁，看见她散落的发丝上沾着片猫毛。指尖刚要拂去那片白色，就听见她呓语般地说：“别碰……薄荷糖会化的……”李明的动作停在半空，忽然想起昨天他随口说“薄荷糖在口袋里化了黏糊糊的”，原来她都记在了心上。
晨光再次漫进房间时，苏佳在枕边发现张便签。是李明的字迹，笔锋凌厉却透着丝难得的柔和：“张妈十点到，让她给你炖鸽子汤。”便签旁边放着个新的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只笑盈盈的小熊，和他平日里冷硬的风格格格不入。
客厅里传来咖啡的香气。苏佳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李明正对着咖啡机皱眉。他手里拿着本食谱，书页上用荧光笔标出了“低因咖啡的冲泡方法”——那是她上周在杂志上圈出来的，说喝太多咖啡因会失眠。
“要加奶吗？”男人转过身，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竟显得有些温柔。苏佳望着他衬衫领口露出的四叶草胸针，突然觉得这场始于契约的婚姻，就像杯慢慢变温的咖啡，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糖，正悄悄融化在苦涩的生活里，酿成无人言说的甜。
当李明把加了双倍奶的咖啡递给她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却在抬头的瞬间撞进彼此的眼眸。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咖啡杯氤氲的热气里，也落在两颗悄然靠近的心上，像朵在无声处悄然绽放的花，正迎着暖意，慢慢舒展着花瓣。
公文包里的薄荷糖换成了草莓味，书桌抽屉里多了本她喜欢的诗集，就连向来冰冷的合同文件上，也开始出现些无关紧要的备注——“她怕黑，走廊灯留整夜”“周三记得提醒她吃过敏药”。这些细碎的痕迹，像雪地里的脚印，明明灭灭，却清晰地指向同一个方向：在这场以利益为名的婚姻里，有些东西正悄悄变质，从客套的关心，变成了藏不住的在意。
傍晚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苏佳站在阳台给茉莉浇水，忽然发现花盆里多了株四叶草。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种下的。李明从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件薄外套：“晚上风大。”他的目光掠过那株四叶草时，耳尖微微泛红，“张妈说……这个能带来好运。”
苏佳望着他故作镇定的侧脸，忽然笑出了声。晚风吹起她的发丝，缠上他的手腕，像根无形的线，把两个原本疏离的人，悄悄系在了一起。这场始于契约的爱情，正沿着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暖意，慢慢生长，在无人注视的角落，绽放出最动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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