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个小时的黑暗漂流，跟一场缓慢的凌迟似的，磨得人神经发紧，希望一点点往下掉。当导航屏幕上代表“观察者前哨”的光点从“遥远”变成“接近”，最后化作舷窗外一个轮廓清晰的、沉默的阴影时，舱内三人心头绕着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沉的警惕。
那不是想象中规整的空间站，反倒像一颗被粗暴改造过的小行星，或者某艘巨大舰船的残骸核心。表面盖着厚厚的、不知道积了多少万年的宇宙尘冰，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几处扭曲的金属结构跟断裂的骨头似的，刺破冰层露在真空中，边缘参差不齐，带着撞击和撕裂的痕迹。没有任何灯光，没有任何能量信号往外漏，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和沉默，好像早就跟这片黑暗星域融在了一起，成了宇宙背景的一部分。
“生命迹象扫描……没有。能量反应扫描……极微弱，跟背景辐射差不多。外部结构完整性……没法判断，看着破得厉害。”陈翰汇报着扫描结果，声音在寂静的舱室里显得格外清楚，“气密舱口位置……根据结构猜，在‘小行星’底部那个最大的凸起物附近，但被冰层和碎片埋了大半。”
一个死寂、破烂、入口难找的废墟。希望跟风中的残烛似的，晃悠悠的，随时可能灭。
“靠近，准备对接作业。”张起灵下令，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他操控着星槎，以极慢的速度，跟靠近一头沉睡巨兽似的，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处推测的舱口位置挪。星槎的探照灯打出两道惨白的光柱，割开浓墨般的黑暗，照亮了前哨站表面厚厚的尘冰和狰狞的金属断面。
近距离看，更觉得它庞大又破败。那裸露的金属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哑色泽，不是人类常用的合金，上面偶尔能看到一些早就模糊不清的奇异纹路，风格古老又陌生。
“我得出舱清理入口。”吴邪检查着宇航服的状况，语气坚定。星槎没有足够的能量和工具远程挖掘，只能靠人力。
张起灵看向他，没立刻同意。他的目光落在吴邪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又扫过舷窗外那片死寂的废墟。未知，往往藏着最大的危险。
“我一起去。”片刻后，张起灵沉声道。他不能让吴邪独自面对这片黑暗里的未知。
最后决定，张起灵和吴邪出舱作业，陈翰留在星槎里负责监控和策应。
气密舱门在真空中无声滑开。两人穿着臃肿的宇航服，靠着背后的微型推进器，缓缓飘向那片被冰封的入口。绝对的寂静裹住了他们，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头盔里回荡，被放大得异常清晰，听得人心里发慌。
靠近了才发现，埋住舱口的不只是冰层，还有大量扭曲的金属碎片，跟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入口似的。吴邪取出携带的等离子切割枪，调到最低功率，开始小心地切割冻结在一起的金属障碍物。蓝色的火焰在真空中无声地吞吐，熔化的金属和冰屑瞬间凝固成细小的颗粒，飘了开来。
张起灵守在一旁，黑金古刀没出鞘，但他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绷紧，精神力跟无形的雷达似的，仔细扫描着周围的每一寸金属和冰层。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片废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死寂”——靠近时，怀里的玉石碎片还传来过一丝微弱的刺痛，像是在预警什么。
清理工作又慢又难。一个小时后，才勉强清出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露出了后面一扇布满锈蚀和撞击凹痕、风格古朴的圆形气密门。门上的手动开启装置早就锈死了，门轴也好像卡住了。
“我来。”张起灵示意吴邪退后。他上前，双手抵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没用力蛮推，而是将一股精纯柔和的元炁缓缓灌进去，感知着内部结构的卡涩点。几秒钟后，他猛地发力一旋一推！
“嘎吱——咔！”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透过宇航服和船体隐约传来，那扇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圆形大门，竟被他用巧劲硬生生推开了一道黑暗的缝隙！
一股陈腐、冰冷、带着铁锈和某种说不出的、类似古老电子设备断电后味道的气息，从门缝里漫出来——尽管近乎真空，但这种“气味”更像一种精神层面的感知，闻着让人心里发沉。
探照灯的光柱射进缝隙，照亮了内部一条幽深、布满管线和不明设备的通道。通道壁上也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冰霜，许多地方能看到明显的破损和裸露的电线，闪着零星、短暂的电火花，跟垂死神经末梢的最后抽搐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面罩后凝重的眼神。
张起灵率先侧身钻进去，吴邪紧随其后。
通道内部比外面更黑暗、更压抑。重力模拟系统好像早就失效了，他们处于微重力状态，得借助墙壁上的固定物移动。空气中飘着细密的尘埃，在灯光下跟幽灵似的舞动。
他们沿着主通道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两旁的舱室大多门户大开，里面一片狼藉，各种认不出用途的仪器东倒西歪，控制台屏幕漆黑破碎，好像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后被匆忙废弃了。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没多少个人物品遗留的痕迹。这种过于“干净”的废弃，反倒透着一股诡异。
“这里……不像是打仗打毁的。”吴邪通过内部通讯频道低声说，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有些失真，“倒像是……里面的人，在某个时刻集体离开了？或者……凭空消失了？”
张起灵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通道墙壁上一些没完全剥落的标识符号上。那些符号不是人类常用的任何语言，线条简洁又抽象，带着一种冷冰冰的、非人的美感。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一块面板上的积灰，露出了下面一个相对完整的标志——那是一个抽象的、既像眼睛又像某种探测器的图案。
“观察者……”吴邪喃喃道，想起了这个前哨站的名字。
继续往里走，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区域，像是主控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环形控制台，大部分设备都失灵了，只有少数几个指示灯还在以极慢的频率闪着微弱的红光，跟濒死的心脏似的。
而就在环形控制台的后面，大厅的尽头，有一扇与众不同的门。
这扇门保存得相对完好，材质像是某种暗色的合金，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或把手。门缝严丝合缝，几乎跟墙壁融在了一起。最奇特的是，门的中心位置，嵌着一块约莫巴掌大、呈不规则多边形的晶体。那晶体黯淡无光，内部好像凝着亿万星尘，此刻死寂得跟普通石头似的。
但张起灵和吴邪的目光，在碰到这块晶体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过去。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正从那晶体内部，跟沉睡的呼吸似的，极慢地脉动着。
这波动……与星槎的导航核心、那暗金圆柱，甚至与蓝星上某些远古遗迹中感受到的，隐隐同源！
是先民造物！
而更让吴邪心头巨震的是，当他靠近那扇门，目光落在那些闪烁的微弱红光上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那些明明看不懂的、跟乱码似的闪烁光点，在他眼里，竟然开始自动组合、排列，形成了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意象！
破碎的星图、爆炸的恒星、无声呐喊的面孔、还有……一双巨大无比、冷漠俯视着众生的……眼睛！
“啊！”吴邪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那些杂乱的信息跟钢针似的扎进他的脑海！他以前在古墓里感知古物信息时也有过类似感觉，但这次的冲击更猛烈，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意，跟丧尸世界的高阶精神污染有点像，却又更纯粹、更恐怖。
“吴邪！”张起灵瞬间冲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我好像……看到了些什么……”吴邪喘着粗气，脸色更苍白了，眼神里满是惊骇和迷茫，“这地方……不对劲！这些闪烁的光……它们在……说话？不，是在……记录！记录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张起灵眼神利得像刀，猛地看向那环形控制台上依旧固执闪烁的红色指示灯，又看向那扇嵌着奇异晶体的门。
这座“观察者前哨”，不是简单的废弃站点。它或许真的曾经在“观察”着什么，并且，把某些恐怖的真相，以人类看不懂的方式，记录在了这些快要彻底熄灭的设备里。
而吴邪，不知道为啥，好像成了那个能被动接收这些破碎信息的……“接收器”。
未知的危险，从外部环境的威胁，转向了更诡异、直戳意识层面的侵蚀。
张起灵把吴邪护在身后，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扇紧闭的、可能藏着更多秘密的暗色大门，以及门上那块好像沉睡着的先民晶体。
回家的路，好像比他们想的，还要曲折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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