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地”并非一座岛屿。
它是一片从漆黑海洋中拔地而起的，广袤无垠的沙海。
无数巨大到宛如山脉的沙丘，如同凝固的灰色巨浪，连绵起伏，直至视线的尽头。
这里的沙砾，是某种古老世界燃尽后的骨灰。
天空那轮永恒昏暗的光源，为这片死寂之地，镀上了一层毫无温度的惨白。
没有风。
没有声音。
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巨大的坟场。
自然选择号悬停于这片沙海之上，通体漆黑的舰身，如同降临此地的唯一神只。
“这里……好安静啊。”
舰桥里，顾念秋趴在舷窗上，小声嘀咕，荒芜的景象让她感到了本能的心慌。
顾知夏则站在林默身旁，神情警惕，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雷达屏幕上每一个跳动的数据。
她的手，已经按在了“雷龙”的召唤卡槽上。
就在这时。
一个巨大到足以遮蔽光源的阴影，从一座山脉般的沙丘之后，缓缓滑出。
那是一座通体漆黑、造型狰狞粗犷的战争要塞。
它像一头蛰伏了千年的远古凶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猎物的面前。
【侦测到目标舰船，代号：“塔纳托斯”。】
【对方已发出通讯请求，是否接通？】
“接通。”
林默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下一秒，蓝悦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舰桥中央。
她依旧坐在那张由巨大生物骸骨制成的王座上，背景是充满了哥特式工业美感的黑暗指挥室。
幽蓝色的长发随意披散。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自然选择号的舰体结构光影图上。
然后，那双总是淡漠如深海的蓝色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清晰可见的涟漪。
是震惊。
“反物质能源核心……”
她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叹。
“在‘神之工坊’的序列里，这已经是终点。”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全息影像，直视着林默本人。
“你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太多了。”
“你送的礼物，很好用。”
林默向前走了一步，那股源自反物质核心的澎湃力量，让他的身影在蓝悦的感知中，仿佛都拔高了几分，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他没有寒暄，而是直接发问。
“现在，告诉我一切。”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像闻到血的鲨鱼，前仆后继地来找死？”
蓝悦的目光从全息图上收回，重新落在了林默的身上。
她沉默了。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怜悯。
也是自嘲。
“因为，你和我，以及所有像我们这样的‘幸运儿’……”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都只是棋子。”
“什么？”顾知夏眉头紧锁，一股被愚弄的怒火从心底升起。
蓝悦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林默，继续说道。
“一场……游戏里的棋子。”
“游戏？”顾知夏冷声质问，“谁的游戏？！”
蓝悦的目光终于转向她，那眼神里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事实的麻木。
“神的游戏。”
这四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舰桥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们认知中的‘宇宙’……”
蓝悦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所有人的死亡判决书。
“只是一个培养皿。”
“一个被高等文明，被我们称之为‘神’的存在，所创造出来的巨大培养皿。”
“一个供祂们取乐的、名为‘末日’的狩猎场。”
顾知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份尖锐的刺痛感，才让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狩猎场里的猎物。”
“而祂们，会不定期地，向这个狩猎场里，投放一些‘变量’。”
蓝悦的目光，重新落回自然选择号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浓烈的讥讽。
“比如，你这艘船。”
“祂们赐予你这艘独一无二、拥有无限进化潜力的神级战舰，不是仁慈，更不是什么天选。”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让他们有时间，消化这份令人窒息的残酷。
“祂们只是想看一场更有趣的表演。”
“祂们想看，一条被扔进鲨鱼群里的、与众不同的沙丁鱼……”
“究竟能挣扎多久。”
“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能给这场无聊的狩t猎，带来多少新鲜的、血腥的乐子。”
这番话，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寒冰。
顾知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的战斗，她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那股骄傲被碾碎的愤怒，让她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一旁的顾念秋，早已下意识地躲到了林默的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那双总是闪烁着光芒的大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茫然。
她们一直以为的末日求生，原来，只是一场被围观的、毫无尊严的血腥马戏。
只有林默。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从得到这艘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越是巨大的馈赠，背后往往隐藏着越是恐怖的代价。
蓝悦的话，只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些追杀我的‘利维坦’，”林默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他们又是什么？”
“他们？”蓝悦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们是‘本土玩家’。”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以为自己是猎人，通过猎杀我们这些‘天外来客’，夺取我们身上的‘变量’，就能一步步往上爬，成为这个狩猎场里的‘人上人’。”
“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
“在神的眼中，无论是猎人还是猎物，都只是玩具。”
“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玩具，比较耐玩一点罢了。”
这个比喻，让顾知夏咬紧了嘴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那你呢？”
林默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蓝悦的灵魂深处。
“你找我，组建联盟，又是为了什么？”
“我？”
蓝悦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决绝。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都仿佛要从那巨大的骸骨王座上站起。
那双淡漠的蓝色眼眸里，终于燃烧起了一抹近乎疯狂的、炽烈到足以焚尽星海的火焰。
“我不想再当玩具了。”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泣血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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