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人”的声音落下后，整个“贪婪王座”并未恢复喧哗，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死寂。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贪婪与恐惧的粘稠沉默。
先前还在哄笑的宾客，此刻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时空的夹缝里。他们看向林默包厢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疯子或小丑，而是看一个敢于、且成功与深渊对视的怪物。
高悬于顶的“巡查者”，那完美的几何形态上，紊乱的数据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恢复了平静。
但林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
那不是故障，更像是一种……困惑。
一个由暗影利刃构成的穿梭机无声地出现在他们的包厢外，那个没有头颅的燕尾服管家躬身而立，空洞的男中音直接在他们脑海响起。
【主人有请二位，于“幕后回廊”一叙。】
“走吧。”林默整理了一下衣领，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像是在踏入自家的后花园。
顾知夏紧随其后，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震动：“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块饼干……”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问题，而念秋给出了答案。”林默的脚步没有停顿，“一个连神明都无法拒绝的答案。”
“幕后回廊”并非走廊，而是一片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独立空间。
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千面人”。
镜中，他是屠戮星辰的暴君，是静观史书的学者，也是低吟亵渎诗篇的血肉。
这里，是“千面人”意志的陈列室。
无头管家将他们引至回廊中央的一张黑石圆桌旁，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入镜中消失。
【坐。】
成千上万重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奇特而和谐。
林默从容落座。
顾知夏则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警惕地立于他身后。
【‘故乡的星光’，很美的名字。】千面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欣赏，【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如此纯粹的‘概念’了。它让我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看来我的商品，让您满意。”林默不卑不亢。
【满意？】
千面人轻笑，整个镜子回廊都随之轻轻震动。
【年轻人，你这不是商品，是毒药。一种能让不朽者都开始质疑永恒的剧毒。你很大胆，敢把这种东西带到我的地盘。】
“我以为，这里无物不可交易。”
【说得好。】千面人的声音变得玩味，【那么，你想要什么？用这足以引燃神明愁绪的‘毒药’，来换那张一文不值的‘失落者星图’？】
“星图，我自然要。”林默的食指在桌面轻点，“但那只是添头。”
“我真正想要的，是情报。”
【哦？】
“关于下一枚‘世界之心’的情报。准确的坐标，以及……持有者的全部资料。”
整个回廊沉默了。
镜中无数个“千面人”同时抬起头，那目光仿佛亿万根无形的探针，试图刺穿他的灵魂，解剖他的每一个念头。
林默却安然迎着这无形的压力，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身上，有四枚世界之心的味道。】千面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一个‘收集者’。每一个收集者，都是我的潜在敌人。我为什么要帮助一个敌人，让他变得更强？】
“因为您也是一个‘收藏家’。”林默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而我，能为您提供您从未见过的藏品。”
他没等千面人发问，便直接接通与“双子座”号的通讯，将顾念秋的实时画面投射到面前。
画面里，小丫头戴着厨师帽，满脸面粉，哼着歌，努力揉着一个散发着七彩光芒的面团。
那面团里，仿佛包裹着一整个初生的宇宙。
【默哥哥，这个‘开开心心绝不加班’甜甜圈好难做哦，‘开心’的法则总是和‘不加班’的法则打架！】她苦恼地撅着嘴。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让这画面播放着。
镜子回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千面人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可被感知的停滞。
他那由无数意志构成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画面中的小女孩，以及她手中那个……正在进行“概念创造”的面团。
一个……能够源源不断，现场烹饪出“概念”本身的厨师？！
这已经不是藏品了！
这是铸造藏品的模具！是定义“价值”本身的权柄！
【成交。】
千面人的声音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生怕林默会反悔。
一枚由纯粹信息流构成的水晶，凭空出现在桌面上。
【这是你要的情报。】千面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股潜藏的贪婪却愈发浓厚，【作为回报，我需要你那位……‘小厨师’，每隔一个宇宙潮汐，为我提供一道全新的‘概念’料理。任何概念都可以。】
“可以。”林默收起水晶，“但不是免费的。每一次，我都需要同等价值的情报或物品来交换。”
【……可以。】千面人沉默片刻，同意了。
【年轻人，你很聪明。】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告诫，【但有时候，聪明人会因为看清了太多的‘价值’，而忘记了‘危险’。万象天都，水很深。希望你能活到我们下一次交易的时候。】
话音落下，周围的镜子回廊瞬间破碎如星屑。
林默和顾知夏已然回到暗影穿梭机上，正平稳地飞向空港。
顾知夏长出了一口气，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了解剖台上。”
“我们本来就是。”林默正在解析那枚信息水晶，头也不抬，“从我们拿出‘胜利蟹黄包’那一刻起，我们所有的底牌，在他眼里就已经若隐若现了。”
“那你还敢把他当猴耍？”顾知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耍猴，是商业谈判。”林默推了推眼镜，“我只是让他明白，想吃鸡蛋，没必要把鸡杀了。合作，永远比掠夺更有价值。尤其是在他发现这只鸡，可能比他想象中更会下蛋，也更扎手之后。”
穿梭机在空港停稳。
两人刚走下舷梯，一股冰冷的杀意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封锁了所有退路。
空港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个通体由完美晶体构成的身影。
“最终胜利教团”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万棱贤者，那巨大的复眼透镜折射着暴怒与屈辱的光芒。
【叛徒！】
它的光语如同一万根冰针，直刺二人精神海。
【你们竟敢将‘胜利’的芬芳，献给‘千面人’那个肮脏的窃贼！你们玷污了神圣的概念！】
【现在，我以‘最终胜利’之名宣判，交出你们的一切，用你们的灵魂，来洗刷这份罪孽！】
万棱贤者没有给他们任何辩解的机会。
它很清楚，在万象天都，只要不破坏核心规则，“巡查者”就不会管这种黑吃黑。
刚才在拍卖会上丢的脸，它要在这里，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顾知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刚刚在千面人那里憋的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
她向前一步，周身开始逸散出肉眼可见的、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黑色电弧。
“正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意。
“我也想看看，是你们的‘胜利’比较硬，还是我的‘寂灭’，比较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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