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护士长带着激动喘息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苏婉婷刚刚经历完法庭风暴、尚未平复的心湖中再次炸响。
“苏小姐!苏小姐您还在法院吗?太好了!陆先生……陆先生他……”
护士长的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尖锐,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到车内每个人的耳中。
“陆先生刚才……他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他的各项指标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稳定的好转迹象!医生们正在紧急会诊!初步判断,他可能……可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脱离生命危险。
这六个字,像带着某种魔力,让车内的时间瞬间凝固。
顾清风正准备发动引擎的手顿在半空。
副驾驶的王律师惊讶地回过头。
而苏婉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她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是真的,苏小姐!”护士长语气肯定,带着医护人员见证奇迹时的职业性兴奋,“就在大概半小时前,陆先生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等关键指标,开始出现持续而稳定的上升,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依赖大剂量药物维持!虽然他还处于昏迷状态,但最危险的阶段,看样子是撑过去了!医生们初步评估后,已经决定将他从IcU转入神经外科的普通单人病房,进行后续观察和治疗!”
半小时前……那不就是法官刚刚宣判完的时候吗?
法律上尘埃落定,他生命垂危的躯体,竟也随之出现了转机?
这是一种难以解释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某种顽强的意志,在得知孩子有了明确的归属和未来保障后,终于肯放松一丝紧绷的弦,让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
苏婉婷无法思考,只觉得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我……我知道了。谢谢您通知我。”她机械地回答着,声音依旧飘忽。
挂断电话,车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最终还是王律师先开了口,带着律师特有的谨慎:“苏小姐,这是个好消息。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一个生命的转机总是值得……嗯,值得宽慰的。”他斟酌着用词,避免刺激到苏婉婷复杂的情绪。
顾清风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苏婉婷苍白失神的脸,轻声问:“婉婷,你……还好吗?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
回家?
苏婉婷茫然地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哪里是家?那个她和念念的小窝,此刻似乎也无法给她提供清晰的答案。
陆寒琛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个她恨了三年,刚刚在法庭上被证明其行为背后有着扭曲却真实的父爱动机,甚至让她内心产生了一丝复杂动摇的男人,他不会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已混乱的心海,激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更汹涌的迷茫。
她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放下、所有的基于他可能死亡的考量……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新的、不确定的意义。
“去……医院。”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她唇边溢出。说完之后,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顾清风和王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多问。顾清风沉默地调转车头,朝着圣心医院的方向驶去。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时,苏婉婷却犹豫了。
她来这里做什么?
以什么身份?
前妻?孩子母亲?还是……一个仅仅是得知他病情好转的路人?
“我在车里等你。”顾清风看出了她的挣扎,体贴地说道,给了她独自处理这份复杂情绪的空间。
苏婉婷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车门。她告诉自己,只是去确认一下,只是去亲耳听医生说说情况。毕竟,他是念念法律上的父亲,他的健康状况,与法官判决中那“有限的、受监督的探视权”息息相关。是的,只是为了念念。
她戴上口罩和帽子,尽量低调地穿过医院大厅,乘坐电梯前往神经外科所在的楼层。
病房外的走廊比IcU区域稍显嘈杂,但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周骁已经等在那里,他显然是最早接到消息的,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眉宇间那沉重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些,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看到苏婉婷,他立刻迎了上来,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苏小姐,您来了。”他低声道,“医生刚给陆总做完初步检查和评估。”
苏婉婷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周骁,落在不远处那间紧闭着门的单人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只能看到里面仪器闪烁的模糊光影。
“他……怎么样?”她听到自己问,声音有些沙哑。
“生命体征稳定了,算是闯过了鬼门关。”周骁的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随即,他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但是,主治医生林教授刚才特别找我谈过,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就在这时,病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儒雅却面带倦容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他胸前别着“林瀚 主任医师”的铭牌。
周骁连忙介绍:“林教授,这位是苏婉婷小姐。苏小姐,这位是陆总的主治医生,国内神经外科的权威林瀚教授。”
林教授的目光落在苏婉婷身上,带着专业的审视和一丝了然。他显然知道苏婉婷的身份。
“林教授,您好。”苏婉婷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保持冷静,“他的情况……”
林教授示意他们到走廊稍僻静一点的角落,这才开口,语气严谨而直接:“苏小姐,周先生刚才说得对,陆先生能脱离生命危险,确实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说明他身体的底子和求生意志都非常顽强。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他此次昏迷时间过长,期间多次出现器官功能衰竭和严重感染,尤其是大脑,经历了长时间的缺氧和应激状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用更易懂的语言描述严峻的病情。
“我们通过最新的脑部影像学检查发现,陆先生的大脑皮层,尤其是与记忆、认知、情绪调控以及高级思维功能相关的区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可逆的损伤。”
不可逆的损伤。
这五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苏婉婷的耳中。
“这意味着,”林教授继续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即使他幸运地苏醒过来——请注意,我说的是‘即使’——他也几乎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苏婉婷的心猛地一沉。
“他将会面临漫长而痛苦的康复过程,不仅仅是身体肌能的恢复,更重要的是认知和语言功能的重建。而且,根据损伤的程度和区域,他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什么样的……后遗症?”苏婉婷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具体表现因人而异,但大概率会包括:记忆力缺损,特别是对近期事件的记忆;认知功能障碍,比如逻辑思维能力、判断力、执行能力的下降;语言障碍,可能表现为表达困难、词不达意;情绪失控或情感淡漠;以及,身体协调性受损,行动迟缓等。”林教授列举着,每一项都像一块巨石,压在苏婉婷的心上。
一个记忆缺损、认知障碍、语言功能受损、情绪失控、行动迟缓的陆寒琛?
苏婉婷几乎无法将林教授描述的这个形象,与记忆中那个冷酷、强势、掌控一切、哪怕偏执也带着凌厉锋芒的陆寒琛重叠起来。
那个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在她面前永远带着压迫性气势的男人,醒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好、记不清事情、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病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讽刺和……残忍?
她恨他,希望他受到惩罚,但绝不是以这种……被剥夺了引以为傲的智慧和能力,近乎尊严扫地的形式。
周骁在一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显然林教授之前已经跟他透过底,但再次听到,依然难以承受。
林教授看着苏婉婷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内容依旧残酷:“苏小姐,我希望您和家属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脑损伤的康复是世界性难题,过程极其漫长,且效果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未来,他可能需要终身进行康复训练和药物维持,而且,他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他曾经熟悉和掌控的商业世界,甚至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处理复杂的日常生活。”
再也无法回到商业世界……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林教授的话,像最后的判决,为陆寒琛的未来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阴影。
苏婉婷怔怔地站在原地,走廊顶灯冰冷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种茫然的惨白。
她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意,感到“罪有应得”的解气。
但是没有。
充斥在她心间的,只有一种巨大的、空茫的悲凉,以及一种更加深重、更加无处着力的复杂情绪。
法律给了她和孩子一个明确的未来。
而命运,却给那个躺在病房里的男人,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
他活下来了。
但活下来的他,还是原来那个陆寒琛吗?
她与这个“崭新”的、残破的陆寒琛,又该如何相处?
那纸判决书上“有限的、受监督的探视权”,在这样沉重的后遗症面前,又该如何定义和执行?
无数个问题,像纠缠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病房内负责监护的护士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林教授和周骁立刻转身冲了进去。
苏婉婷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停留在病房门口。
透过那扇敞开的门,她看到病床上那个依旧插着各种管线的男人。
他的手指,放在雪白床单上的、那只骨节分明却毫无血色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仅仅是指尖一次微小的颤动。
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固执地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地延续。
苏婉婷的心脏,随着那微小的颤动,猛地一缩。
她不知道,这一点微弱的生机,对于她、对于念念、对于病床上那个可能面目全非的陆寒琛而言,究竟是希望的开始,还是另一场更加漫长磨难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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