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王瑞芝十八岁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订婚以后,杨绍云工作不忙时,也会抽出时间上门来探望。只是以前,是以着后辈的名义,这一年则是以着准女婿的名义。
互相之间早就熟悉了,杨绍云除了第一次以准女婿身份上门时还略有些尴尬,后来,发现王家一家只是对他比以前稍微更热情一些外,也就恢复了自然。
王瑞芝一开始也别扭。但是时间一长,她突然想开了,也没什么好别扭的,这世上谁不得走这么一遭呢?她连小鬼子都能应付得了,现在不就是应付一个书生吗?肯定没问题。
自从两家订了亲,韩奶娘就替杨老爷和梁绮芬和王家走动了起来。
自从被定成地主阶级,杨老爷就遣散了家里的所有下人。趁着还没上交财产前,一家给了一笔安置费用,让他们各奔前程去了。
韩长贵因为一手厨艺,在解放前被崔满仓叫去给部队做饭。解放清河府的时候,他也跟着来了,后来,就被安排去了机关食堂做大师傅,一个月能赚二百二十个工资分。
单靠着自己的手艺,韩长贵完全能养得活他和他娘,还能过的很舒坦。
虽然分到的宿舍不算大,但是隔一隔,还够他和他娘俩人住。
于是,韩奶娘拿着遣散费上来清河市,以后,就跟着儿子一起生活了。
只是,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让再叫什么老爷少爷的了,韩奶娘依然放不下她奶大的少爷和小姐,也依然惦记着她伺候了大半辈子的杨家人。
知道少爷和王家小闺女订了亲,老爷和太太不能离开村子,韩奶娘理所当然的接过了和王家走动的任务。
遇到啥事的话,就找人写封信,寄给在村里接受思想改造的老爷和太太定夺。没啥事,也寄封信回去,给他们讲讲在清河这边发生的事儿。
王瑞芝喜欢韩奶娘。在村里躲小鬼子的那些年,韩姨和她家来往的也很多,那年除夕,王瑞芝平生第一次吃到的,花生油炸的麻花,就是韩姨给的。现在,自己要嫁的人,是韩姨一手带大的,心里确实更亲一些。
其实,王瑞芝私底下是有些怵梁绮芬的。这位太太自从婉仪姐姐投井以后,就总有点神神叨叨的。那么多年,王瑞芝和梁绮芬也一直不像和韩奶娘那样近乎。现下,地主太太要变成自己的婆婆了,王瑞芝心里没底了。
大姐的婆婆,就因为大姐头胎生了女儿,就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姐夫虽然向着大姐,可是姐夫每天还得上班,大姐还是在家,和婆婆一起的时间更多。
王瑞芝心想,要是大姐也能像姐夫一样,上个班多好啊。
王瑞芝满十八岁前,她妈就偷偷摸摸的拿着一本红布包起来的旧黄历看日子了。腊月十八,天赦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真真的好日子。
于是,王瑞芝刚满了十八岁的那年腊月十八,杨绍云和王瑞芝两人,分别拿着从单位和居委会开出来的介绍信,到区公所的婚姻登记处,办了结婚证。
杨绍云为了结婚,专门买了当时最流行的飞鸽二八大杠。办结婚证那天,车子擦得锃亮。
领到结婚证后,杨绍云就骑着自行车,载着王瑞芝,到了照相馆。俩人站在西洋街景的背景布前面,留下了一张纪念合影。
后来拿到照片的王瑞芝,总觉得自己那天拍得不够好看,没有笑。杨绍云也拍得不好,也没笑。不过,这张照片,和后来他们家拍的更多的照片,一直保存在一起,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
杨绍云家里的成分不好,结婚也不敢大办。只是简单的叫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热闹热闹,然后给单位的同事们带了些瓜子和糖。至此,两人就正式成了夫妻。
在王家吃完饭,杨绍云就推上车子,准备带王瑞芝回厂里他的宿舍去了。
这时,崔满仓在门口拦下了杨绍云。杨绍云把车子支架蹬下来,支好,跟着崔满仓到了院子一角。
崔满仓小声地问道:“家属院的宿舍你申请到了没有?”
“已经申请了,满叔。还没批下来。”杨绍云也小声答道。
“这样,我和你们厂行政科的科长有些老交情,我去催催他。前几天,你爹捎了信儿来,想送几口樟木箱子上来,给你们新婚用。我找人去铁路上打点了,运,肯定能运过来。可是你们得有地方放。等宿舍批下来你赶紧和我说,我就叫你爹把箱子发上来。”
“知道了,叔。”
崔满仓突然直勾勾地盯住了杨绍云,让他一下觉得如芒在背。刚要开口,崔满仓先说话了:“我做这些都是因为瑞芝,你心里有数哇?瑞芝是我看的长大的,你本来就比瑞芝大下九岁,既然现在你两个已经成了亲了,我就不多说甚了。但是,你以后要是敢对瑞芝有半点点不好,叫我知道了,你可小心些。”
杨绍云听了这话,并不着恼。他知道,自己成分不好,王家能答应这门亲事,也是冒了一定风险的。
在高泷那些年的经历,让他十分珍惜真正对他好的人,但是,同样是那些经历,又让他没办法轻易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于是,他只是真诚地回看着崔满仓,认认真真的点点头,说道:“满叔,我知道了。”
敲打完杨绍云,崔满仓又把王瑞芝也拽到了角落里。
王瑞芝今儿折腾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这会正哈欠连天呢。
崔满仓也直白,就问了王瑞芝一句话:“瑞芝,有上班的机会你要不要?在……”
只听到前半句的王瑞芝,困意全消,瞪大了眼睛,不等崔满仓说完,就叫唤着:“要要!去了!我去!”
“这孩儿,我还没有说去哪上班,做甚的了。”崔满仓看着王瑞芝那兴奋的小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满叔,不管是甚的工作,我都能做。我不想和大姐一样,嫁了人就养孩儿,天天就圈到家里,甚也不能干了。”
“嗯。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上班的地方离的机械厂也不远,就在边边上的纺织厂。你得自己学会骑自行车,要不然每天上班下班得走上了。”
“我肯定学。”王瑞芝真的是急不可耐的点着头回道。
“行了,我先去给你办手续。手续办好了就叫你去上班。你现在不识字,开始的工作肯定是要下苦的。等上了班,你去参加人家厂里的识字班,认了字,以后还能调到轻松的岗上。”
王瑞芝现在真的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成了亲,有了工作,还能读书。这好日子,算是让她过上了。
坐在杨绍云车子后座上,王瑞芝止不住的开心,甚至在骑上嵩河大桥的时候,她都高高兴兴地跳下来,和杨绍云一起推车上坡。
走到桥头,那座高高的石碑前面,王瑞芝捅了捅杨绍云,问道:“那碑上面,写的是啥?”
杨绍云扭头看了一眼,温和的回答道:“怀义门嵩河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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