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敦煌城出发,返回京城的路,漫长而枯燥。
与来时那支轻装简从、昼夜疾行的队伍不同,归程的车驾,更像是一次缓慢的、满载着战利品与秘密的武装押运。
队伍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墨渊麾下的血狼军依旧是开路先锋与殿后主力,他们的气势比来时更加沉凝,那是在真正的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气。
队伍中央,除了苏妙妙和孩子们乘坐的那辆被重重护卫的舒适马车外,还多出了数十辆用来安置被解救平民与伤兵的车辆。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末尾那几辆特殊的囚车。
呼延灼被单独关押在最坚固的一辆囚车里。
他已经不再嘶吼与咒骂,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着,阴鸷的目光透过栅栏,死死地盯着苏妙妙马车的方向,像一条等待着反噬机会的毒蛇。
而另一批囚车里,关押着那些神智尚未完全恢复的“傀儡兵”。
胡三的诊断没有错,这些人成了最棘手的麻烦。
他们不再攻击人,却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活本能,如同会呼吸的木偶,吃喝拉撒都需要旁人照料。
苏妙妙看着他们,心情复杂。
【造孽啊。呼延灼这个疯子,一把火把自己烧成了灰,却留下了这么多烂摊子。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得很慢。
每到一处驿站或城镇,都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秦王北境大破“赤蝎”邪教、救回数百平民的消息,早已通过官方的驿报传遍了大乾。
百姓们自发地站在路边,对着这支凯旋之师投来敬畏与感激的目光。
苏妙妙偶尔会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那些淳朴的面孔,心里第一次对“家国”这两个字,有了具象化的理解。
“星儿,把这个药膏给外面的王大叔送去,他的伤口在马上颠簸,估计又裂开了。”
苏妙妙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挑出一些药膏,递给身边正在给团子掖被角的星儿。
“是,王妃。”星儿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了。
在胡三的指导和苏妙妙的鼓励下,她开始学习医理和药材知识,并主动承担起照顾队伍里轻伤员的工作。
她手脚麻利,心思细腻,很受士兵们的喜爱。
星儿接过药膏,对着苏妙妙行了个礼,便灵巧地跳下了马车。
苏妙妙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的两个小家伙。
团子和圆圆似乎知道回家是件大事,一路上出奇地乖巧。
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咿咿呀呀地玩自己的手指头,完全没有被长途旅行的枯燥所影响。
团子似乎忘记了“火锅”这个词,转而对墨渊盔甲上的甲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墨渊一抱他,他就要伸手去抠,嘴里发出“叮……当……”的声音。
而圆圆则更喜欢黏着苏妙妙,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仿佛生怕娘亲再次不见。
【唉,终究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苏妙妙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心中一阵刺痛。
她扭头,看到墨渊骑着马,与她的马车并行。
他没有看她,目光一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但苏妙妙知道,他的全部注意力,其实都在这辆车上。
这个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们撑起了一片最坚实的天。
【回家就好了。等回了家,就把王府打造成铜墙铁壁。谁再敢动我儿子女儿,老娘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现代化的安防系统!】
***
半个月后,京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京城……到了……”
车队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感叹。
那些被解救的、家在京城附近的平民,纷纷探出头,看着那座熟悉的城池,许多人喜极而泣。
苏妙妙也掀开了车帘。
熟悉的青灰色城墙,熟悉的护城河,还有城门上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京师”。
然而,这一次,她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上次从庄子回来,是抱着一种“老娘回来掀桌子”的看戏心态。
这一次,她更像一个即将踏入决赛圈的选手,心脏怦怦直跳,浑身的细胞都充满了戒备。
【回来了。我苏妙妙,又带着我的冤种老公,杀回来了!】
队伍在城外十里亭暂时停下,进行最后的整顿。
按照规矩,打了胜仗的军队,需在此地等候圣旨,才能入城。
没过多久,一队禁军护卫着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内侍,从城门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李德全。
李德全一见到墨渊,立刻翻身下马,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哎哟,我的王爷!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您是不知道,您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皇上是日日挂念,寝食难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手中的明黄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墨渊,忠勇无双,亲赴北境,平定妖邪,扬我国威,功在社稷……特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另,秦王妃苏氏,随夫出征,献策有功,临危不惧,堪为女中表率,特赐‘护国夫人’封号,赏东珠百颗……着,秦王即刻押解逆首入天牢,明日早朝,于太和殿详奏平叛始末。钦此!”
圣旨的内容,瞬间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给墨渊的赏赐是常规操作,但给苏妙妙的封赏,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护国夫人”。
这可不是普通的虚衔,而是只有对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皇室女眷,才能获得的殊荣。
这道圣旨,无疑是皇上在向整个朝堂,表明他对秦王府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
【可以啊,挺上道嘛。又是给钱又是给名分,这波公关做得不错。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借着这次的事,把‘赤蝎’在京城的势力连根拔起了。】
苏妙妙心里跟明镜似的。
“臣弟(臣妾),谢皇上隆恩。”墨渊和苏妙妙一同跪下领旨。
李德全笑眯眯地将圣旨交到墨渊手中,又对着苏妙妙深深一揖:“老奴给护国夫人请安了。皇上还特意吩咐了,夫人与小主子们一路劳顿,受了惊吓,不必随王爷去天牢,可径直回府休息。”
这份体贴,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有劳李公公。”苏妙妙客气地点了点头。
在简单的仪式过后,凯旋的队伍,终于在无数百姓的夹道欢迎中,缓缓驶入了京城。
京城的百姓,比敦煌的牧民更加热情,也更加好奇。
他们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秦王,更想看看那位敢跟着王爷上战场的、新晋的“护国夫人”。
当他们看到那几辆囚车里,被铁链锁住的呼延灼,以及那些眼神空洞、状如木偶的“傀儡兵”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关于“赤蝎”用妖法害人的传闻,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直观的证实。
百姓们对秦王府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苏妙妙的马车,在一片喧嚣中,缓缓驶过朱雀大街。
她没有再看外面的热闹,而是低头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圆圆。
小丫头的眼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
苏妙妙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管他外面是腥风血雨还是刀山火海。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马车在行至一个街口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苏妙妙不经意地一抬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父亲,苏振国。
苏振国的表情很复杂,既有看到女儿平安归来的欣慰,又带着一丝不敢上前的畏惧。
苏妙妙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轻轻拍了拍圆圆的后背,仿佛在哄女儿,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宝宝乖,睡吧,我们……回家了。”
***
当秦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时,苏妙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府管家福伯,早已带着所有下人,在门口列队等候。
看到墨渊和苏妙妙的马车,福伯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老泪纵横地跪了下去:“恭迎王爷、王妃回府!老奴……老奴给王爷王妃请安!”
“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身后,黑压压的下人跪倒了一片。
“都起来吧。”苏妙妙抱着圆圆,在凌霜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墨渊也抱着团子,紧随其后。
当府里的下人们,看到那两个失而复得的、玉雪可爱的小主子时,人群中发出了喜悦的抽泣声。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福伯擦着眼泪,连声说道。
墨渊将手里的团子交给乳母,转身对蒙阔和阿影下令:“蒙阔,你带人将俘虏和证物,悉数移交大理寺和刑部,派重兵看守,不得有误。阿影,加强王府戒备,从今天起,一只鸟都不许给我随便飞进来!”
“是!”两人领命而去。
墨渊处理完公务,这才转身,从苏妙妙怀里,接过了已经有些睡眼惺忪的圆圆。
他低头看着女儿那张酷似苏妙妙的小脸,浑身的杀伐之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我们进去吧。”他牵起苏妙妙的手,另一只手抱着女儿,大步走进了府门。
熟悉的亭台楼阁,熟悉的花草树木。
听风阁内,早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陈设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连苏妙妙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本画册,都没有动过。
温暖的香薰,柔软的地毯,舒适的大床……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苏妙妙,她真的回家了。
乳母们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洗漱喂奶,苏妙妙也终于可以脱下那身厚重的衣物,泡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当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时,她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这半个多月在外的风霜与疲惫,仿佛都被这桶热水,洗涤得一干二净。
等她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常便服,回到卧房时,两个小家伙已经躺在了那张特制的大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团子呈一个“大”字型,睡得四仰八叉,小嘴里还吹着鼻涕泡。
圆圆则蜷缩成一小团,睡姿乖巧,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哥哥的衣角。
两只沉睡的“小猛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在这片最安全、最温暖的港湾里,睡得无比香甜。
苏妙妙在床边坐下,看着这两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怎么也看不够。
墨渊从身后走来,将一件温暖的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他也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穿着一件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润。
“明日的早朝,会是一场硬仗。”他挨着苏妙夕坐下,声音低沉,“柳贵妃和墨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苏妙妙头也没回,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孩子们,“他们不来惹我便罢,要是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甜蜜和凶狠的笑容。
“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这个‘护国夫人’的封号,可不是白拿的。”
【敢惹精神小妹?全都给你们打包送去唱铁窗泪!】
墨渊看着她那副斗志昂扬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伸出手,将她和两个孩子,一同揽入怀中。
外面的世界,风雨欲来。
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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