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娘送走刘侨适后，就找人去购买吞云纱。不过一日一包完好无损的吞云纱就放在了虫娘的梳妆台前。
小夏有一下没一下给她揉着肩膀：“小姐，这药够吗？不够我再叫她们再去买。”
“够了，明儿多带几个粗壮的婆子去。我想那位不会束手就擒的。”虫娘侧坐在梳妆台前。
绣春找出了压箱底的千机，虫娘接过千机，看了看自己精心养护的长指甲。
明儿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道：“这毒无解。”
虫娘用手指沾了一些进指甲里，无奈的道：“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那恶人一旦去和亲了，咱们就没了机会。”
绣春拿出糯米纸，仔仔细细的将虫娘的手指包了起来。
当天夜里，虫娘便写好了遗书，看了看小夏和绣春道：“你们明日就在家里等着我吧，不必相陪。”
小夏抱住了虫娘哭着：“小姐，好歹生死在一处吧。”
绣春也跪到了虫娘的脚边，抱住她的小腿：“小姐，我们还能跟着谁呢。”
虫娘拿出穆池宴给的印章交在明儿手里：“你不是我的丫头，我答应了无忧要护着你的。只是如今我麻烦加身，你拿着这个印章去找穆公子，我在他那里存了一笔钱。你拿上钱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明儿忧愁的看向虫娘，咬着唇点头答应了。
吃过午饭，虫娘细细装扮起来，脖子上的蓝宝项链在阳光下闪耀着，搭配着蓝色的华裳越发出尘绝世。
小夏簪上最后一对绒花，虫娘扶着绣春的胳膊起身道：“走吧，早晚得有个了结的。”
虫娘知道，这一次必定是无归路的，她不怕死，她只是想要一份公道。
明儿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同她们一起出了门。
马车驶过长街，虫娘的心绪难得平静。
王家早已经衰败得不成样子了，院里的枯草快要有人高了。早些年的钟鸣鼎食之家，如今枯草衰扬。虫娘一进去便惊起几只寒鸦，吓了虫娘一跳。
带路的婆子絮絮叨叨的道：“夫人说府里的正经主子只有她一个，用不着那么多用人。就留下了自己常用的，其余的不是跟着二老爷去了任上，就是跟着二爷去了任上。大姑奶奶也不常回来，四爷自从一年前出了事后就没有回来过，所以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
虫娘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问：“四爷出了什么事？”
婆子叹息一声道：“还不是夫人糊涂，留四爷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一个丫头想岔了，竟然想爬床。为着这事夫人也气得厉害，所以就把年轻的丫头们都给打发了。”
虫娘冷笑一声，这些人啊，怪会给自己体面的。
缓步走进落文县主的院落，当年的清幽之处如今处处透露着死气沉沉。
落文县主脸上已经有了暮气，见是虫娘来很是惊讶，她已经想不起虫娘这号人了，回忆了半晌才问：“你是？”
“王穗雪，王诚生的同胞妹妹，今年入夏时分我四哥哥去了，有份债要向县主讨一下。”虫娘自顾自的坐在了落文县主的对面。
落文县主白皙如同白瓷一样的脸上有了破碎的痕迹，她对着带路的婆子挥挥手：“下去吧，我同四小姐说说话。”
落文县主这才想起虫娘来，这位四小姐是老太太的心尖肉。当年被休弃回家，愣是被老太太保护得极好，她连面儿都没得见上。
“你出宫了，如今在哪里呢？为什么不回家啊？”落文县主拿出王家主母的架子端坐着，还算亲切的询问虫娘。
“在顺清公府里，与人为妾。县主怎么也不看看整个王家在你手里成了什么样，哪里还有一点家的样子？”虫娘平静的问。
“你父亲在任上留下了不少的亏空，我的嫁妆填了不少进去。王家的族产被你二叔和三叔抢了不少去，二公子更是贪婪，甚至连地缝里的钱都要拿出去，偌大的王家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守得住呢。婆母去世后，就剩下我与四公子相依为命。直至四公子爱上了萧如意，进了公主府。”落文县主的手抖得厉害，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为什么要害四哥，你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可以活的，他本可以活的。”虫娘看向落文县主，眼中的仇恨凝为实质。
落文县主瑟缩了一下：“是，我是爱上了他。爱有什么错，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四郎那样好的人，萧如意怎么能配得上他。守寡的日子真是难熬啊，我看着四郎在我眼前、身边，我的心便会跟着他走、跳、动。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魂牵梦绕，我爱他，可我也知道人伦纲常，我守着那根线，从不敢越过。可是越想守着，那根线就缠绕得越紧，紧到我呼吸不过来。”
“直到那根线快要勒死我的时候，四郎回来了。他满身伤痕的喊我母亲，让我救救他。我想救他，更想救我自己。”落文县主脸上带着回味的笑。
虫娘浑身恶寒：“他喊你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我才三十多岁，我哪里配不上他？比起萧如意我善良仁慈，他为什么不爱我？”落文县主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虫娘一直忍着耐心看着她哭，她的哭声无法打动虫娘。
哭完，落文县主又看向虫娘：“你根本不知道那无数个寂寞的夜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同我说话，没有人抚摸我，给我安慰。我凭借着一点点念想活着，我多希望四郎能看见我的好，投入我的怀抱啊。”
“可你逼死了四哥，父亲不会原谅你，四哥不会原谅你，我更不会原谅你。所以，我带来了吞云纱，可以帮你活在你的念想里。”虫娘将那包吞云纱放在了桌子上。
“也好，也好。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多谢你了，这吞云纱不便宜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银钱你拿去吧。算是我尽了一份母亲的责任。”落文县主当年圆润的身躯如今已经干瘪了，她佝偻着身子拿走了那包吞云纱，毫不犹豫的放进了嘴里。
虫娘看着落文县主微笑着倒下，心里乱糟糟的。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彻骨的寒意笼罩着她。
虫娘刚走到王家门口，便看见了带着面纱的婢子和黑压压的护卫，想都不用想，这些人应该是莅阳公主的。
小夏紧紧抓住虫娘的胳膊，虫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她们总算没有白费功夫，莅阳公主一直盯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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