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除夕临近,雨石镇的年彻底热闹起来,裴瑾带着江寻和苏晚,体验了一把地道的江南年俗。
古祠堂前,热气蒸腾,几口蒸锅架在灶台上,老师傅们正忙着制作“状元糕”。
“快来帮忙!”裴瑾拉着她俩凑过去。街坊邻居们无论老少,都围在这里。
江寻和苏晚也挽起袖子,学着旁边阿姨的样子,将调和好的米粉填入特制的木模中,江寻用力过猛,粉洒了一身,像个白胡子老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苏晚学得认真,做出来的糕胚有模有样,一块块洁白晶莹的状元糕出炉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裴瑾赶紧抢了三块还烫手的,分给江寻和苏晚:“快尝尝,沾沾喜气和才气!”
到了傍晚,河道两岸挂起了灯笼,华灯初上,整条河道被晕染得流光溢彩,倒映在水中,如梦似幻。
许多孩子提着兔子灯在石板路上跑来跑去,笑声洒满小巷,裴瑾不知从哪里也弄来了两盏荷花灯,递给江寻和苏晚:“走,我们去放河灯祈福。”
桥下,苏晚被一群小孩子们拉着,在挂满灯笼的小路上拍照,她配合着孩子们各种古灵精怪的姿势,孩子们的笑声和烟花的爆破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裴瑾靠在桥的石栏上,目光追随着桥下那个身影,看了许久,才轻声问身旁的江寻:“能和我说说她的事吗?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江寻的目光从夜空中收回,落在了桥下苏晚的笑脸上,眼神复杂,她轻轻叹了口气,趴在了冰凉的石栏上,声音在烟花的间隙里,缓缓响起:
“我十岁那年,冬天,特别冷,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旁边。”
“我在里面翻找能吃的东西,又冷又饿,然后,我就看见了她,她穿着干净漂亮的棉袄,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好久。”江寻的嘴角有些苦涩,“然后她走过来,对我说,你别翻了,我家有吃的。”
“我就那么傻乎乎地,跟着她回了家,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么大的房子,大到你轻轻喊一声,都能听到回声,可是,那房子也真冷啊,空荡荡的,除了一个负责照顾她的保姆,再也没有别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叫苏晚,是海市苏家……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女。”
“从那以后,我就在她家住了下来,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有人欺负我,她就替我打回去,像只护崽的小母鸡,每一个节日,春节、中秋、她的生日……每一天……那个冰冷的大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烟花在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光亮映照着江寻的侧脸,她继续道: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边不允许有其他人出现,每一次苏晚都会将他们打跑。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吧,我们身边,开始频繁地出现一个人——苏墨。”提到这个名字,江寻的声音低了一些,“他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少爷,苏晚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知道了苏晚的存在,大概是出于愧疚,开始背着家里,默默地关注她,保护她,当然,也保护我。”
“可是,”江寻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对于那时候的苏晚来说,这份来自所谓‘亲人’的关注,太晚了,也太讽刺了,而且……”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勇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而且,我们三个人,后来……演绎了一本挺狗血的青春疼痛文学。”
裴瑾的心微微揪紧,预感到接下来的故事不会轻松。
“苏晚她……她发现我和苏墨互相喜欢的那一天,她觉得苏墨是来抢走我的,她恨苏家所有人,她觉得如果我和苏墨在一起,我也成了苏家人,而她又成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江寻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刀片割了手腕。”
裴瑾转头看向江寻,眼中满是震惊。
“万幸,被保姆发现,救下来了。”江寻闭上眼,“那之后,她不允许苏墨再出现在我面前,可苏墨……他还是会偷偷找我,有一次,他只是给我送一份学习资料,又被苏晚发现了。”
江寻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她又伤害了自己。”
“最后一次……”江寻睁开眼,望向桥下那个此刻正笑着抱起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红,“苏晚拿着刀,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她看着我,问我:‘江寻,我要你跟我走,跟我离开,我会养你。我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的,你如果还和他纠缠,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裴瑾,你知道吗?”江寻转过头,看着裴瑾,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苏晚她……她舍不得碰我一下,从小到大,连重话都很少对我说,但她对她自己……下手是真的狠。”
“我没有办法了。”江寻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们就那么彻底离开了海市,去了玄州。然后,她一边上学,一边想尽办法打工,挣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费,还有我们的学费……一直到现在,她还在履行她会养我一辈子的承诺。”
话音落下,最后几束烟火在夜空中寂寥地熄灭,只剩下弥漫的硝烟味和远处的锣鼓声。
桥下,苏晚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桥上,对着江寻和裴瑾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在灯笼的暖光下,明媚得有些不真实。
裴瑾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桥下那个看似坚强、甚至有些泼辣,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的女人,心脏酸涩得发疼。
他终于明白,苏晚身上那种尖锐又脆弱的矛盾感从何而来,也明白了江寻对她那种超越友谊的守护是因何而起。
原来,她们是彼此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救赎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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