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内的茶香愈发浓郁，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那氤氲的水汽如薄纱一般在两人之间缭绕，使得他们的部分神情变得模糊不清。然而，正是这种朦胧感，让那目光的交锋显得越发清晰，就像夜空中的两颗流星，在云雾中交汇，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苏妙音的那句“见面礼”，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下，但在于轩的心中，却犹如巨石入水，激起了一圈圈不小的涟漪。摄政王姬无夜，竟然插手边境军务！这个消息若是属实，其背后所蕴含的意义绝对非同小可。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结党营私、培植势力，更有可能牵扯到通敌叛国、篡位谋反，甚至是当年陷害皇子姬轩的那场惊天阴谋！苏妙音一出手便是如此重磅的消息，显然是在展示她的实力和背景，同时也是在试探于轩的“胃口”和“胆量”。
于轩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只温热的茶杯，他的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丝丝暖意，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波澜壮阔的海洋一般，正在飞速地盘算着。
他的面容依旧保持着那副冷硬而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破他的平静。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微微凝实了一些，似乎在仔细掂量着这份“礼物”的分量。
终于，他缓缓地开口说道：“苏大家的‘见面礼’，确实颇为厚重啊。”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人难以捉摸其中的真实情绪，“只是，于某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在边境上厮杀尚可，但对于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却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所以，这份名单和动向对于我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试探的意味，他想要知道苏妙音给出这份情报的真正目的，以及她希望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这是一场纯粹的情报买卖，还是她想要借助自己这把“边军快刀”，去搅动京城的那潭浑水呢？
苏妙音闻言，轻轻笑出声来，用团扇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弯弯的、仿佛盛着星子的眼眸：“于将军过谦了。您若真是只会厮杀的武夫，远侯此刻便不会坐在妙音对面，更不会拿出那几片‘废宝’了。”
她放下团扇，玉指蘸了点杯中冷掉的茶水，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划动，并未留下任何字迹，只是一种随意的姿态。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情报本身无谓福祸，端看掌握情报的人，如何运用。”她抬眸，目光清亮地看着于轩，“将军初入京城，根基浅薄，强敌环伺。镇府因小公子之事，已对您心生怨怼；摄政王看似拉拢，实则忌惮。若无自保之力，无异于稚子怀金行于闹市。”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知晓对手的暗棋，总比两眼一抹黑，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要强。这份名单，或许不能立刻让将军反败为胜，但至少……能让将军知道，脚下的路，哪些地方可能藏着陷阱。”
于轩沉默着。他承认苏妙音说得有道理。在京城这个权力场，信息就是生存的资本。他现在就像闯入了巨人国的小人，每一步都可能踩空。苏妙音递来的，是一份粗糙但可能救命的地图。
“代价呢？”于轩直接问道，他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尤其是苏妙音这种精明商人扔出来的馅饼，“除了那几片碎甲烂纸，苏大家还想从于某这里得到什么？”
苏妙音欣赏地看着他，似乎很喜欢他这种直来直往的风格（或者说，喜欢看他这种努力维持直来直往人设的样子）。
“将军快人快语。”她微微一笑，“妙音所求不多。一则，希望将军日后若有类似‘有趣的’、‘特别的’收获，能优先考虑与百晓楼交易。二则嘛……”她拖长了语调，眼神在于轩脸上流转，带着几分狡黠，“希望将军能在京城……活得久一些，精彩一些。毕竟，像将军这般‘勤俭持家’又‘内心丰富’的人物，若是早早谢幕，这京城的戏台，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于轩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活得久一些，精彩一些”？这算什么要求？听起来像是观众对台上角儿的期待。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苏妙音观察名单上的一个特殊样本。
“至于更具体的合作……”苏妙音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晃了晃，“来日方长。等将军站稳脚跟，消化了这份‘见面礼’，我们或许可以谈谈更……深入的东西。”
一场交易，就在这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茶香中初步达成。双方各取所需，却又各自保留着深深的戒备和算计。于轩得到了急需的情报和一条潜在的信息渠道，而苏妙音，则在一个有趣的“变量”身上，投下了一笔风险投资。
于轩将杯中最后的茶水饮尽，站起身：“既如此，于某谢过苏大家。这份‘礼’，我收下了。如何‘运用’，我自有分寸。”
苏妙音也优雅起身，盈盈一礼：“妙音期待将军的好消息。”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那份名单和动向，稍后会有人送至将军落脚之处。为了安全起见，方式会……隐蔽一些，还望将军留意。”
于轩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雅室。耗子早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跟上，脸上写满了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走下听雨楼的楼梯，重新融入那靡靡之音和脂粉香气中，于轩却感觉自己的头脑比来时更加清醒，也更加沉重。
苏妙音这条线，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与她合作，如同与虎谋皮，必须步步为营。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老黑”，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
“无论如何，情报到手了。先看看这姬无夜，到底在边境埋了多少钉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想把我当棋子？那也得看看，你这执棋的手，够不够稳！”
夜色更深，京城的风，带着秦淮河的水汽，吹在脸上，凉意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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