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魂木佩的灼热感并未持续太久，便逐渐消退，恢复成往常的温润。青铜镜片的异动也平息下来，只是镜面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几分。
洞府内外，依旧风平浪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凡的错觉。
但林凡知道，那不是错觉。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枷锁，似乎已经悄然套在了他的身上。他仔细内视己身，灵力运转依旧流畅，金丹光芒稳定，神魂也未见明显损伤。可冥冥之中，他感觉自身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度，似乎下降了一丝丝；心头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尘埃，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萦绕不去。
“因果纠缠类咒术……” 林凡回想起曾在某部古老典籍上看到的描述，脸色阴沉。这类咒法最为歹毒，不直接伤人，却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修士的根基、气运，直至道途断绝，且极难察觉，更难祛除。
是谁？手段如此阴狠！
他尝试运转《九转玄天诀》，灵力在经脉中奔腾，速度似乎比往常慢了半分，而且吸纳外界灵气的效率，也明显有所下降。虽然幅度很小，但对于追求完美道基、感知敏锐的林凡而言，这变化清晰得刺眼。
他又取出几块灵石尝试吸收，结果同样如此。并非灵石或环境的问题，而是他自身仿佛成了一个有细微漏洞的容器，吸纳和转化灵力的过程，出现了不该有的损耗。
“果然……” 林凡心沉了下去。这诅咒如同缓慢生效的剧毒，正在潜移默化地损害他的修行根基。
他试图催动板砖，那冰凉坚硬的触感依旧，但当他试图引动其内部那丝规则韵律时，却感觉比之前更加晦涩，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难以触及核心。这诅咒，似乎连他与板砖的沟通都造成了影响！
青铜镜片也再无反应，只是静静贴在他胸口，传递着微弱的温热，仿佛在默默抗衡着什么。
孤立无援。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想到了师尊。若是师尊知晓，定然弹指间便可化解此咒。但……他再次压下了这个念头。师尊状态未明，前次“不悦”，此次自己又遭此暗算，若再去烦扰，实属不智。更何况，这或许也是对自己心性与能力的一种磨砺。
“不能依赖师尊。” 林凡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必须靠自己找到解决之法。”
他回想起师尊传递的“规则海洋一叶舟”意象。如今，他这艘小舟，不仅要在狂暴的规则海洋中前行，更要抵御无形诅咒的侵蚀。
“诅咒……亦是规则的一种体现，一种扭曲、恶意的规则。” 林凡脑中灵光一闪，“若能感知到其存在，理解其运行的‘规律’，是否就能找到破解，或者……利用板砖将其‘覆写’？”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甚至危险。连诅咒的规则都敢去触碰，一个不慎，可能万劫不复。
但林凡没有更好的选择。坐以待毙，非他性格。
他再次盘膝坐下，没有急于去吸纳灵气，而是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他不再去“对抗”那种滞涩感，而是尝试去“接纳”它，去细细体会那无形枷锁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微感觉，去捕捉那冥冥中影响他灵气运转和气机的“不谐之音”。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煎熬的过程。如同主动去品尝毒药的滋味，去感受疾病在体内蔓延。那诅咒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他的道基和气运中蜿蜒，带来阵阵隐痛与不适。
但他的心神，却在这一次次的“亲密接触”中，变得更加敏锐。他开始模糊地“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灰色的、如同蛛丝般的线条，缠绕在他的金丹、神魂乃至与外界天地联系的无形通道上，正是这些“蛛丝”，在不断地汲取、污染着他的灵性与气运。
“找到你了……” 林凡心中默念，意识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一根最清晰的“灰色蛛丝”，逆向追溯其源头……
他知道这很危险，可能引来更强烈的反噬，或者被施咒者察觉。但他别无他法。
……
玄天殿内。
一片死寂。
子镜彻底漆黑，再无半点光影和声音。系统界面完全黯淡，连最低功耗的运行指示灯都已熄灭。
陈默的意识沉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只有一种永恒的、虚无的坠落感。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在那绝对的寂静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要彻底湮灭的意识星火，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陈默最后的执念，是对徒弟林凡的担忧，是身为“师尊”却无能为力的不甘，是穿越以来积攒的所有憋屈与愤怒，是社恐灵魂深处对“失去这唯一牵绊”的极致恐惧……
这点星火，太微弱了，无法照亮任何黑暗，也无法唤醒沉寂的系统。
但它的存在本身，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是这具身体原主——“玄天尊者”残留的、烙印在灵魂最本源处的一丝……“道韵”？还是那与他灵魂绑定的、【社交恐惧症晚期】系统最核心的、从未被激活的底层代码？
无人知晓。
就在林凡于洞府中，冒着巨大风险逆向追溯诅咒源头的同时——
嗡……
玄天殿内，那支撑殿顶的蟠龙玉柱上，一道极其古老、几乎与玉石本身融为一体的符文，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
如同夜空中一颗遥远的星辰，眨了一下眼睛。
光芒微弱到极致，转瞬即逝，甚至没有引起殿内任何灵气波动。
但这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却仿佛一颗投入绝对静止湖面的石子，在那片意识沉寂的黑暗空间中，荡开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陈默那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星火，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
……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血煞谷。
祭坛上，血煞老祖面前的黑色古镜中，代表林凡的影像忽然模糊了一下，其周身缠绕的那些灰色因果线，有一根微微震颤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
“嗯？” 血煞老祖眉头一皱，干枯的手指掐诀，稳住古镜，“这小辈……竟在主动感知诅咒？真是不知死活！”
他冷哼一声，加大了咒力的输出。灰色的蛛丝瞬间变得更加凝实，缠绕得更紧，试图将林凡那探索的意识彻底绞碎、污染。
洞府中，林凡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根被他追溯的灰色蛛丝骤然变得狂暴，如同毒蛇反噬，沿着他的意识逆向侵蚀而来，冰冷的恶意直冲识海！
养魂木佩瞬间变得滚烫，散发出强烈的青光护住他的神魂。青铜镜片也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浑浊的波澜，似乎在拼命抵挡。
但那股诅咒的反噬力量极其强横，养魂木佩的光芒在迅速黯淡，青铜镜片的震颤也越来越微弱！
眼看林凡的意识就要被那诅咒的恶意吞噬——
玄天殿内。
那点摇曳的意识星火，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威胁与牵引，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回光返照般的炽亮！
【……检测到标记目标（林凡）遭遇高烈度规则性侵蚀反击！生命体征及灵魂完整性急剧下降！】
【紧急预案触发……能量溯源……连接建立……】
【警告！系统能量储备为0！无法执行任何操作！】
【尝试调用……备用协议……“道痕共鸣”……】
一连串杂乱断续的信息碎片，如同垂死者的呓语，在陈默那炽亮却短暂的意识中闪过。
他什么也做不了。没有能量，没有力量。
但在那意识爆发的最后一瞬，一种源自灵魂绑定、超越能量限制的、最本能的联系，被触发了。
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在那意识湮灭前的刹那，凭借着那点星火与殿内玉柱符文一闪而逝的共鸣，凭借着系统底层协议被强行激发的瞬间——
将他此刻所有的担忧、不甘、愤怒，以及那身为“师尊”却无法庇护弟子的极致痛苦与绝望……
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
通过那冥冥中与林凡、与板砖、甚至与那青铜镜片存在的微弱联系……
如同一个濒死之人发出的、无声的嘶吼……
传递了出去。
没有力量，没有意念的包装，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情绪洪流！
……
林凡的识海，正被冰冷的灰色恶意淹没。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无尽的、仿佛承载着万古寂寥与滔天怒意的悲怆意志，如同跨越了时空，无视了所有阻碍，猛地撞入了他的识海！
这股意志，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源自他怀中那剧烈震颤的板砖深处！源自那与他性命交修的青铜镜片本源！
它没有攻击那灰色的诅咒恶意，也没有修复他的伤势。
它只是如同一个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巨人，用自己的“存在感”，悍然屹立在了林凡那即将崩溃的识海中央！
在那股超越理解、超越层次的意志面前，原本狂暴肆虐的灰色诅咒恶意，如同见到了天敌的虫豸，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瞬间收缩、退避，变得瑟缩不前！
它们依旧缠绕在林凡的道基上，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慑，侵蚀的速度骤然减缓了数倍！
压力骤减！
林凡猛地喷出一大口淤黑的鲜血，意识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刚才那股意志……是……师尊？！
不！不对！感觉完全不同！师尊的意念向来高渺淡漠，如同天道。而刚才那股意志，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人性”的悲怆与愤怒？而且，似乎并非主动降临，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无意识的……“共鸣”与“回响”？
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凡看着怀中渐渐平息下来的板砖和青铜镜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似乎……触碰到了某些关于师尊，关于这些神秘之物的，更深层次的秘密。
而万里之外，血煞老祖面前的古镜“咔嚓”一声，镜面上竟然凭空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噗！” 血煞老祖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茫然，“刚……刚才那是什么？！玄天尊者？！不……不像……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催动诅咒，连忙切断了与古镜的联系，身形狼狈地遁入血谷深处，心中只剩下无边的骇然。玄天宗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林凡的洞府内，危机暂时解除。
但他身上的诅咒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震慑、压制。
而玄天殿内，那点爆发出最后光亮的意识星火，彻底熄灭了。
殿宇，重归死寂。
真正的、毫无生机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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