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冥那句“我暂时相信你”的余音,仿佛还在布满灰尘的数据中转站内缭绕。
星璇默默收好那红色的信标,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但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警惕、疲惫和一丝无奈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
信任如同脆弱的琉璃,一旦出现裂痕,即使勉强粘合,也再难恢复如初。
“我们必须尽快测试声波发生器。”星璇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恢复了部分冷静。她指着工作台上的装置,“我需要知道它是否能稳定输出我们需要的共振频率,以及……最大功率能维持多久。”
塔冥点了点头,没有反对。这是当前最实际的问题。
然而,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合作的必要性,亦或是“赫拉”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猛地砸在了他们用以堵门的沉重机箱上!整个金属门板都随之剧烈震动,簌簌落下灰尘!
“吼——!”
紧接着,猎杀者那熟悉的、充满暴戾的咆哮声,从门外传来!而且,不止一只!
它们找来了!
塔冥和星璇的脸色同时一变!
“这么快!”塔冥心中凛然。星璇说得没错,干扰节点果然激怒了“赫拉”,它们正在疯狂搜寻入侵者!
“砰!砰!”
连续的撞击接踵而至!堵门的机箱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缓缓向后移动!门缝逐渐变大,已经能看到外面猎杀者那灰白色的、布满褶皱的皮肤和挥舞的骨刃!
“门撑不了多久!”星璇快速判断道,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终落在房间另一侧,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通往下方管道的检修井盖上。
“从下面走!”她当机立断。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轰隆!!”
堵门的机箱终于被彻底撞开!厚重的金属门板扭曲着向内弹开!
两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猎杀者,如同脱缰的猛兽,带着浓烈的腥风,一前一后,咆哮着冲了进来!它们那没有五官的头颅直接锁定了房间内的两个活物,扬起的骨刃在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来不及了!”塔冥低吼一声,强忍着背后的剧痛,抓起旁边一根断裂的金属管,横在身前,眼神凶狠地盯着冲来的怪物。
星璇也立刻抓起了那根充当棍棒的脉冲发生器,眼神冰冷。
退路被堵死,唯有死战!
第一只猎杀者率先发难,它似乎认出了塔冥这个“老熟人”,庞大的身躯带着恶风,直接朝他猛扑过来!镰刀般的骨刃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直劈他的头颅!
塔冥瞳孔骤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硬抗,只能拼命向侧面翻滚!
“嗤啦!”
骨刃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再次将他本就破损的衣物撕裂,甚至在他背后的伤口旁,又添上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而另一只猎杀者,则径直冲向了正在试图靠近检修井盖的星璇!它的攻击更加刁钻,骨刃横扫,封死了她所有可能闪避的角度!
星璇左肩重伤,动作远不如平时灵活,眼看就要被那巨大的骨刃拦腰斩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在地上翻滚的塔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根本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就着翻滚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金属管,狠狠投掷了出去!
目标,不是猎杀者本身,而是它脚下不远处,一个半埋在地板线槽里的、闪烁着电火花的破损能源线路!
“噼里啪啦——!”
金属管精准地插入了破损的线路中!一阵耀眼的电弧猛地爆开!如同一条蓝色的电蛇,瞬间窜上了那只攻击星璇的猎杀者的身体!
“嗷——!!”
猎杀者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嚎叫,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横扫的骨刃动作瞬间变形,擦着星璇的腰侧划过,重重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星璇抓住这宝贵的间隙,一个矮身,惊险地避开了攻击范围!
然而,塔冥为了投出这一击,几乎完全暴露在了第一只猎杀者的攻击范围内!
那只猎杀者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它发出一声得意的低吼,另一只骨刃已经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向塔冥毫无防备的胸口!
这一击,又快又狠!塔冥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从躲避!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骨刃尖端那冰冷的反光,能闻到那上面沾染的血腥气味!
要死了吗……
就在塔冥心中升起这个绝望念头的瞬间——
一道银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入了他的视野!
是星璇!
她在避开第二只猎杀者攻击后,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顾自己左肩那因为剧烈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狂涌的伤口,如同一道闪电般冲了回来!
她没有去格挡那只刺向塔冥的骨刃——那已经来不及了!
而是用自己的身体,猛地撞开了塔冥!同时,将她手中那根脉冲发生器棍棒,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狠狠捅向了那只猎杀者因为攻击而暴露出来的、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
“噗嗤!”
“砰!”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塔冥被星璇狠狠撞开,摔倒在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刺!
而星璇手中的棍棒,也精准地命中了猎杀者的脖颈!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猎杀者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攻击动作彻底被打断,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后退去!
但星璇自己,也因为这毫无保留的撞击和攻击,被猎杀者那坚硬如铁的皮肤反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工作台上!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左肩处的伤口更是血流如注,整个人软软地滑落在地,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星璇!”塔冥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爬过去。
而被电弧麻痹的第二只猎杀者,此刻也恢复了行动!它甩了甩依旧有些抽搐的身体,发出了更加狂怒的咆哮,和第一只猎杀者一起,再次将充满杀意的目光,投向了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两人!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塔冥看着倒在地上的星璇,看着她为了救自己而几乎濒死的模样,心中之前所有的怀疑、猜忌,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那不是伪装!那不是利用!
那是真正不惜生命的守护!
“啊——!!!”
塔冥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支撑着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无视了背后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无视了全身叫嚣着要散架的骨头,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两个步步逼近的怪物,和倒在地上的同伴!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工作台上,那个依旧在嗡鸣的——高频声波发生器!
来不及测试了!没有选择了!
他如同疯魔般扑到工作台前,双手死死抓住那个冰冷的装置,根据脑海中那个清晰无比的共振波形,凭借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直觉,猛地将输出功率推到了最大!同时,精确调谐了频率!
然后,他将发生器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发射口,对准了那两只即将发起最后攻击的猎杀者!
“给我……去死!!!”
他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狠狠按下了激发钮!
“嗡——————!!!”
一股无形但极其恐怖的声波能量,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地从发射口喷发而出!
那不再是之前临时装置发出的、扭曲失真的噪音!
而是一种纯粹、稳定、精准到令人心悸的高频共振波!
声波过处,空气仿佛都在扭曲、震荡!工作台上的灰尘和碎屑被瞬间震飞!墙壁上的应急灯管发出“啪啪”的爆裂声!
而那两只猎杀者,在声波笼罩它们的瞬间——
它们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猛地僵直在了原地!
紧接着,它们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那声音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它们体表那灰白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甚至隐隐有蓝色的能量电弧窜动!
它们疯狂地甩动着头部,挥舞着骨刃,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控制,动作变得混乱而滑稽,最终“轰隆”一声,双双重重栽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那恐怖的声波仿佛正在从内部,将它们一点点……瓦解!
有效!真的有效!
塔冥看着那两只在声波中痛苦挣扎、逐渐失去生息的猎杀者,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撼!
这声波武器,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五秒!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手中的声波发生器上传来!
只见那精密的金属外壳上,瞬间布满了裂纹!幽蓝的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闪烁!
过载!最大功率输出,超出了这台匆忙组装装置的承受极限!
“不好!”
塔冥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松开手!
但已经来不及了!
“轰!!!”
一声不大的爆炸声响起!
声波发生器猛地炸裂开来!无数金属碎片和炽热的能量元件四散飞溅!
塔冥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再次重重砸落在地!
手中的装置,已然化为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短暂的寂静。
只有两只猎杀者尸体偶尔抽搐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塔冥和星璇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塔冥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星璇的方向。
星璇也正看着他。
她的脸上、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狼狈不堪,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清晰的、无需言语的了然。
塔冥看着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对她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痛楚、后怕,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极其难看的笑容。
星璇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向来清冷的面容上,嘴角也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没有解释。
没有道歉。
但在这一次生死与共、舍身相救的经历之后,在共同验证了武器威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
那信任的裂痕,似乎被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悄然填补。
验证,已完成。
他们依旧是同盟。
尽管前途未卜,武器已毁。
但有些东西,在鲜血与死亡的洗礼下,变得更加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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