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宫的夜,总是比别处更沉。清心殿的烛火摇曳,映着萧若瑾鬓边新添的白发,他捏着那份关于琅琊王谋逆的奏折,指节泛白,久久未曾落笔。
殿外传来金吾卫换岗的甲胄声,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弟弟萧若风总爱翻墙出宫,回来时带着一身江湖尘土,笑着说“哥,外面的月亮比宫里的圆”。那时他只当是少年心性,如今才懂,那或许是弟弟早已预见了深宫的枷锁。
“陛下,永安王殿下还在殿外跪着。”瑾仙公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萧若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帝王的冷硬:“让他跪着。”
他何尝不知跪在外面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可龙椅之上,容不得半分私情。琅琊王案牵连甚广,奏折堆了半座龙案,桩桩件件都指向“谋逆”二字,满朝文武盯着,天下百姓看着,他若松口,便是动摇国本。
殿外的雪落了又停,萧楚河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单薄的青衫早已被雪水浸透。他仰望着殿檐下的龙纹,声音嘶哑却坚定:“父皇,皇叔素来忠谨,所谓谋逆,定是有人构陷!求父皇彻查!”
“放肆!”萧若瑾猛地拍案,奏折散落一地,“证据确凿,你还敢为逆党求情?琅琊王私通外敌,铁证如山,朕若徇私,何以面对满朝文武?何以对得起天下苍生?”
萧楚河叩首,额角磕在石板上,渗出血迹:“儿臣不信!皇叔镇守北离十余年,护我天启万里河山,怎会通敌?父皇……”
“够了!”萧若瑾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今日起,废去你永安王爵位,贬为庶人,流放青州!”
青州……萧楚河愣住了。他知道那地方,虽名为流放之地,实则水土丰饶,远离天启纷争。父皇终究是护着他的。他喉头哽咽,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叩首:“谢父皇恩典。”
萧若瑾看着他被侍卫带走的背影,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明黄的龙袍上。瑾仙公公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推开:“别让他知道……”他望着窗外的雪,雪片落在枯枝上,簌簌作响,“青州虽好,却也得让他远离这趟浑水。”
目光掠过案上散落的奏折,恍惚间又看到了萧若风当年的笑脸。他这位弟弟,一生爱江湖远胜朝堂,当年执意要走,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若风啊若风,你不想拖累朕,可朕这个哥哥,终究还是护不住你……他捏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宫墙之内,容不得半分温情,连为弟弟申冤,都成了奢望。
三日后,萧楚河离京。没有囚车,没有枷锁,依旧是那身干净的青衫,只是少了腰间的玉佩。萧若瑾没去送,只在城楼上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消失在风雪里。
马车行至青州地界的一条小路,忽然被人拦住。来人身着黑袍,手持长剑,剑气凛冽如寒冬,正是怒剑仙。萧楚河掀帘下车,皱眉道:“阁下拦我去路,何为?”
怒剑仙不语,长剑直刺而来。萧楚河虽年少,武功却不弱,侧身避开的同时,腰间软剑出鞘,与对方缠斗在一起。可怒剑仙的剑太狠,招招致命,不过十数回合,萧楚河便觉手臂发麻,胸口被剑气扫中,踉跄后退。
“为何伤我?”他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渗出。
怒剑仙收剑而立,声音冷硬:“奉命行事。”说罢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寻常差事。
萧楚河还未站稳,身后忽然袭来一股阴柔的掌风,正中心口。他猛地喷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模糊中,只看到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气息陌生,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是谁……”他想问,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武功正在飞速流失,经脉像是被寸寸撕裂,剧痛中,他忽然想起寒水寺的少年。
安世,对不起……你楚河哥哥,好像不能去看你练剑了。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师父姬若风。
“浊清!你敢伤我徒儿!”
“姬若风,多年不见,你的身手倒是没退步。”另一道声音响起,带着虚伪的温和。
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气劲碰撞声。萧楚河知道,师父来了,他安全了。可那些流失的武功,那些宫墙深处的恩怨,终究像一场大雪,将他过往的人生,埋得干干净净。
再醒来时,已是三月后。他躺在一间简陋的茅屋中,窗外是青山绿水,再无龙纹殿宇。姬若风坐在床边,叹息道:“楚河,你的武功……”
“没了,是吗?”他声音平静,像是早已预料到。
姬若风点头:“经脉受损严重,怕是再难复原。”
萧楚河笑了笑,眼底没有恨,只有释然:“也好。”
此后,江湖上少了永安王萧楚河,多了一个叫萧瑟的客栈老板。他在青州边境的雪落山庄住了下来,每日扫扫庭院,看看账本,偶尔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起江湖轶事,说起北离的风云变幻,只是安静地笑着,仿佛那些都与他无关。
只是某个深夜,他会对着月光摩挲腰间的剑穗——那是多年前,叶安世亲手编的槐叶穗子,青碧色早已褪成浅黄,却被他妥帖地收了这么多年。
“安世,等我……”他轻声说,风吹过窗棂,像是谁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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