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钟点……三……”
这三个词，如同魔咒，在林皓的脑海中疯狂盘旋。他推着药车，机械地完成着后续的工作，打扫、递送物品，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最后的、用生命划出的密码里。
叶怀明在弥留之际，拼尽最后一丝清醒，要告诉他的，绝不是无意义的呓语。
电台？是指东方电台？还是泛指所有电台？ 钟点？是时间？三点？ 三？是三点？还是第三声？或者……别的什么？
binations（组合）有很多，但错误的解读可能意味着万劫不复。
药效带来的虚假精力正在慢慢消退，伤口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礁石，再次尖锐地显现出来。必须尽快破解，并在药效彻底过去、虚弱感全面反扑之前行动！
他一边干活，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医院里任何可能与“电台”相关的动静。
守卫的闲聊、护士站的广播、甚至病人房间里的收音机……都没有任何异常。
时间一点点流逝。晚班的工作即将结束。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个细节猛地击中了他！
他负责打扫一楼护士站后面的一间杂物室时，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台老式的、蒙着灰尘的电子管收音机！它连接着电源线，指示灯微微亮着，似乎处于待机状态！
医院里为什么需要一台收音机放在杂物室？而且通着电？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
他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拧开了收音机的开关，将音量调到最低，几乎贴在上面听。
里面传来的是正常的商业广告和音乐。
他尝试调节频率。突然，在一个非商业广播的频段，他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有规律的电流杂音，像是某种待机状态的设备发出的！
就是这个！
他看了一眼收音机旁边墙上挂着一个老旧的钟，指针指向晚上十点五十分。
还差十分钟到十一点。
“钟点”……“三”……会不会是晚上十一点整，这个频率会有第三声信号？
他强压下激动，将频率牢牢记住，然后关掉收音机，恢复原状。
十点五十五分……十点五十八分……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药效正在快速衰退，冷汗开始冒出，手掌被鱼胶粘合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十一点整！
他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收音机，调到那个频率，将耳朵紧紧贴在喇叭上！
嘶嘶……嘶嘶……
依旧是电流杂音。
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
“嘟”
一声极其短暂、清晰、人工生成的高频单音，突然从杂音中跳出！持续时间不到半秒！
林皓精神一振！第一声！
紧接着，隔了大约五秒。
“嘟”第二声！
然后，是更长的间隔。十秒……十五秒……
就在他以为结束时！
“嘟！”第三声！比前两声似乎稍微长一点，也更响亮一点！
三声！果然是三声！
三声响过之后，频率再次恢复了无意义的电流杂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什么？某种定时发出的联络信号？确认信号？还是……启动某种装置的信号？
林皓猛地想起叶怀明的军统译电员身份！这很可能是军统内部使用的、一种极其隐蔽的应急联络方式！通过公共电台的某个闲置频率，在特定时间点发送识别信号！接收方或许需要特殊的设备才能解读后续信息？
叶怀明是在告诉他：在这个时间，这个频率，可以接收到某种信息！
但接收设备在哪里？叶怀明不可能有。他自己更不可能有。
除非……就在这家医院里？叶怀明或许之前就知道这个信号的存在，甚至知道接收点？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这台处于待机状态的收音机，或许不仅仅是偶然！它可能本身就是那个接收装置的一部分？或者是一个触发器？
他仔细观察这台收音机。型号很老，但保养得似乎……过于好了？灰尘蒙面，但背后的接口和线缆看起来却很新净。
他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收音机的背后。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木壳融为一体的凸起！
那不是收音机原本的按钮！
他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簧响动从收音机内部传来！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收音机侧面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木饰板，竟然弹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里面不是电路板，而是露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小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卷起来的、用油纸包裹的细长物件！
林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迅速取出那个物件，塞进口袋，将木饰板按回原处，关闭收音机电源。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他刚刚做完这一切，杂物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是那个王管事！他阴沉着脸看着林皓：“你在这里磨蹭什么？下班了！赶紧滚蛋！”
“马上就好，王管事，这就收拾完！”林皓连忙低头，假装擦拭灰尘，然后快步走出杂物室。
换下护工服，离开劳工医院。走出那条令人窒息弄堂的瞬间，夜晚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几乎虚脱。
药效彻底过去了。巨大的疲惫感和伤口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但他不敢停留。必须尽快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查看拿到的东西。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踉跄地回到那个破旧的阁楼。几乎是爬着上去的。
锁好门，他瘫倒在地，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油纸包。
打开。
里面是一根比筷子稍细的金属管，一头密封，另一头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拧开密封端，里面是一卷微型胶卷！
又是胶卷！
但这一卷，显然与之前从佐藤那里偷来的武器图纸不同。它更小，更隐蔽，藏匿的方式也更加匪夷所思。
叶怀明……他早就知道这个接收点？他甚至在落入76号之前，就可能截获或破译了这个信号，并提前藏好了这个东西？他拼死留下的线索，就是为了让自己找到它？
这卷胶卷里是什么？军统的备用联络名单？“鼹鼠”的真实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惊天秘密？
林皓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但他没有显影设备。之前那个小照相馆绝对不能再去。
他想起之前冲洗胶卷的化学试剂……也许可以自己尝试配制？需要硝酸银、海波（硫代硫酸钠）、显影剂……
这些东西在药房或许能零买到，但风险很大。
就在他思考如何获取化学品时，阁楼窗外，夜空中，远远地传来了消防车凄厉的警笛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是朝着……沪西的方向！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林皓！
他挣扎着爬到窗边，望向劳工医院的方向。
只见那个方向的夜空，竟然被映红了一小片！
紧接着，他之前偷偷记下的、用于联系肯特的那个公用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谁？肯特？苏小姐？还是……76号？
林皓盯着那台不断嘶鸣的电话，又看了看远处那片不祥的红光，以及手中那卷致命的微型胶卷。
他知道，风暴，并未结束，而是刚刚升级。
叶怀明用生命换来的线索，或许已经触发了更加可怕的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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