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沉重的拉扯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数双无形的手要将林皓拖入河底永恒的沉寂。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火烧般的灼痛席卷了胸腔。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放弃吧……太累了……就这样沉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药,轻轻蛊惑着他最后的神智。
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胸口贴身藏匿的那卷胶卷,似乎散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几乎不存在的硬物触感。
胶卷……真相……苏小姐……叶怀明……那些牺牲……
还有那句“活下去。”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嘶吼,猛地炸开!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被这股意志强行激发!他开始挣扎,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划动都耗尽他残存的所有气力。他试图辨明方向,但浑浊的河水剥夺了一切视野,只能凭借模糊的感觉向上蹬踏。
口鼻终于冲破了水面!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大口地吮吸着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喉咙和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过般疼痛。剧烈的动作再次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沉下去。
他勉强稳住身体,发现自己正处于河心偏下游的位置。冰冷的河水推着他向下漂流。他回头望向那个废弃码头,已经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以及码头上似乎还在闪烁移动的手电筒光点和隐约的喧哗。
战斗似乎结束了?结果如何?那个神秘持枪者是生是死?76号的人是否还在搜索?
这一切他都无法顾及,也无力顾及。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片水域,找到一个真正能藏身的地方。
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比河水更刺骨,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痉挛。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连保持漂浮都变得极其艰难。
【系统能量恢复至2%……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危险……多处创伤……失血性休克……低温症……强烈建议立即脱离当前环境并进行紧急处理……】
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但内容依旧令人绝望。
必须靠岸……
他奋力地、笨拙地向着最近的河岸划去。那距离看似不远,对他却如同跨越天堑。力量正在飞速流逝,意识一次次地想要沉入黑暗,又被顽强的意志力强行拉回。
就在他感觉手臂再也抬不起来,即将再次沉没时,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粘滑的固体。是河底的淤泥!水变浅了!
希望再次给予他力量。他连滚带爬,几乎是匍匐着,终于将自己拖离了冰冷的河水,瘫倒在潮湿泥泞的河岸上。
这里是一段荒芜的河滩,堆满了垃圾和腐烂的水草,散发着恶臭。远处能看到一些低矮破旧的棚户区轮廓,但此刻周围寂静无人。
他趴在冰冷的泥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体温流失得更快了,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反而带来一阵阵诡异的麻木感。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躺下去,几分钟后,他就会因为失温症和失血而彻底失去意识,然后安静地死在这里。
不能……不能停下……
他咬着牙,尝试移动。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眩晕。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堆被河水冲上岸的、破烂的渔网和几块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木板子上。
爬过去……
他用肘部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像一条受伤的蠕虫,一点一点地向着那堆垃圾挪动。身后,拖出一道混合着泥水与血水的痕迹。
这段短短的距离,他爬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他爬到了那堆破木板后面。这里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以遮挡视线和寒风的角落。他拼命将那些破烂发臭的渔网拉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试图获取一点点可怜的保暖。
但这远远不够。寒冷如同附骨之疽,深入骨髓。他的颤抖越来越剧烈,思维开始变得迟缓和混乱。
需要……热量……需要……处理伤口……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口袋里空空如也。唯一的东西,是那把依旧紧攥在右手的钥匙,和胸口那卷用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胶卷。
他绝望地想起,苏小姐似乎……似乎还塞给了他别的东西?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
他用颤抖的手,艰难地摸索着内侧衣兜。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扁平物体!
是它!那个银色的金属酒壶!苏小姐当时塞给他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句“……必要时……消毒……或者驱寒……”
消毒……驱寒……
林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哆哆嗦嗦地拧开酒壶的盖子,一股浓烈、辛辣的廉价烈酒气味冲了出来。
没有犹豫,他先是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烧过他的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短暂的、爆炸般的暖意,暂时压下了些许寒冷。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咬住一块破渔网,撩开早已被血浸透、黏在伤口上的衣襟。
腹部那个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皮肉外翻,边缘已经泡得发白,依旧在缓慢渗血。
他闭上眼睛,将酒壶倾斜。
“呃!!!”
高度烈酒淋在伤口上的瞬间,带来的极致的、超越想象的剧痛,让他全身猛地弓起,眼球几乎凸出眼眶!牙齿死死咬住渔网,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这简直是酷刑!但他硬生生忍住了惨叫,只有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剧烈的疼痛过后,伤口处反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麻木感,流血似乎被酒精的刺激暂时减缓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蘸着酒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酒,笨拙而颤抖地将伤口紧紧缠绕、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彻底虚脱,重新瘫倒在渔网下,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
烈酒的效力开始在体内挥发,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温暖,暂时对抗着外界的严寒和失血的冰冷。虽然依旧寒冷,虽然依旧剧痛,但至少,他暂时不会立刻死于失温或伤口感染。
他躺在垃圾堆里,盖着散发着鱼腥腐臭的破渔网,仰望着上海灰蒙蒙的天空。远处传来模糊的城市噪音,轮船的汽笛,还有……隐约的警笛声?
是朝着码头方向去的吗?
他无力思考。
他还活着。以一种无比狼狈、无比悲惨的方式,暂时活了下来。
下一步该怎么办?去哪里?工具棚的接应点已经暴露并发生了枪战,肯定不能再去了。76号的人很可能正在扩大搜索范围。他身负重伤,寸步难行。
绝路。似乎依旧是绝路。
他闭上眼睛,烈酒带来的昏沉感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意识开始逐渐下沉。
就在他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候!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有节奏的铃铛声,由远及近,沿着河岸传来。
林皓猛地惊醒,艰难地侧过头,透过渔网的破洞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赶着一辆驴车,正慢悠悠地沿着河岸小路走来。驴脖子上挂着一个铜铃,声音正是由此发出。车上堆着一些空的箩筐和麻袋,看起来像是刚送完货或者收完破烂返回。
老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对码头发生的枪战一无所知。
林皓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是敌是友?普通人?还是伪装的眼线?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藏匿在垃圾和渔网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观察着。
驴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从他前方不远处经过。
突然,那头拉车的毛驴似乎被林皓这边垃圾堆的臭味或是别的什么吸引,停下了脚步,扭头朝着他这个方向嗅了嗅,打了个响鼻。
“哎,你这倔畜生,又看中什么破烂了?快走快走!”老头不耐烦地扯了扯缰绳。
毛驴却执拗地不肯动地方,反而又向前凑了近两步。
这一刻,林皓几乎能清晰地看到老头那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庞,以及他身上那件打满补丁、沾满污渍的旧棉袄。
老头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了林皓藏身的地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
老头的哼唱声戛然而止。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垃圾堆里那双异常明亮、充满了绝望、警惕和一丝祈求的眼睛,以及渔网下隐约可见的、带着血迹的狼狈身影。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之前的悠闲变成了惊愕,然后是深深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林皓。
林皓的心沉到了谷底,右手默默握紧了那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冰冷的钥匙。如果老头喊人,或者有任何异动……
老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他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手背青筋隆起。
空气凝固了足足十几秒。
最终,老头猛地移开了视线,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样。他抬起手,不是指向林皓,而是狠狠一巴掌拍在驴屁股上!
“驾!你这瞎了眼的蠢货!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快走!”他大声地骂骂咧咧,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像是在驱赶毛驴,又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再不回去天都黑了!这世道不太平,少看热闹少惹祸!走!”
毛驴吃痛,嘶叫一声,不情不愿地迈开了步子。
老头不再回头看林皓一眼,只是赶着车,嘴里继续骂骂咧咧着“世道”、“麻烦”之类的话,慢悠悠地沿着河岸小路远去。
清脆的铃铛声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傍晚的风里。
林皓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这才发现掌心已被钥匙硌出了深深的血痕。
那个老头……选择了沉默。
在这冷漠而危险的世道里,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源自陌生人的沉默,仿佛一丝微光,暂时照透了他周遭冰冷的黑暗和绝望。
他依旧重伤,依旧濒危,依旧无处可去。
但至少,此刻,他暂时安全了。
强烈的疲惫和酒精的后劲终于彻底淹没了他。他再也无法抵抗,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系统能量恢复至3%……检测到宿主进入强制休眠状态……启动最低限度生命维持监测……】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最终也归于沉寂。
荒凉的河滩上,只剩下污浊的河水拍岸声,以及一个被遗忘在垃圾堆中、奄奄一息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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