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追兵的脚步声、呼喝声，以及基地那无处不在的低沉嗡鸣，都被厚重的金属门板隔绝，只剩下两人粗重、急促、带着回音的喘息，在绝对黑暗的狭小空间里碰撞、放大。
黑暗中，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林皓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铁锈味、陈年机油味，还有一种……属于封闭空间的、带着微微霉味的潮湿气息。脚下传来的触感是冰冷的、略带潮湿的金属格栅。
阿坤几乎是瘫软在地，伤腿传来的剧痛和刚才爆发式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剩下喘息的份。
林皓紧握着夺来的冲锋枪，枪口警惕地指向黑暗中未知的前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这里是哪里？那扇门为何会突然打开？是陷阱吗？
他不敢发出声音，极力平复呼吸，侧耳倾听。门外，追兵的脚步声似乎停留了片刻，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日语交谈，似乎对目标突然消失感到困惑，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可能是去其他方向搜索，或者向上级汇报。
暂时安全了？
林皓稍微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他摸索着身上，希望能找到光源，但除了那卷至关重要的草纸示意图和冰冷的武器，一无所有。
“坤哥，你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道。
“……死……死不了……”阿坤的声音嘶哑虚弱，“这……这什么鬼地方？”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常规区域。”林皓沿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摸索。墙壁粗糙，布满锈迹和不知名的凸起。空间似乎不大，形状也不规则。
他的手指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突出的物体——是一个老式的、带有旋转开关的金属盒子。他小心地摸索着，感觉像是一个……配电箱或者某种控制面板？
他尝试着旋转那个开关。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紧接着，头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一盏悬挂着的、功率极低的昏黄灯泡，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稳定地亮了起来，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两人终于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低矮的舱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大型设备之间的检修夹层或者废弃的储藏间。四周是斑驳锈蚀的金属壁，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管道和废弃的线缆。他们刚才靠着的“墙”，实际上是一台巨大、沉默的、布满仪表和阀门的老旧机器外壳。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金属和机油味。
而在舱室的角落，堆放着一些用防水油布覆盖的、形状不规则的物资箱。最让林皓瞳孔收缩的是，在靠近里面的一根粗大管道后面，似乎蜷缩着一个黑影！
“谁？”林皓瞬间举枪，低喝道。
那黑影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一丝熟悉质感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是……林记者吗？”
这个声音……？
林皓如遭雷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向前一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那个从管道后艰难探出半张脸的人。
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胡茬杂乱，原本儒雅的气质被憔悴和疲惫取代，但那双眼睛，此刻却燃烧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叶怀明！真的是他！
“叶先生！”林皓失声喊道，巨大的惊喜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冲过去，但残存的理智让他克制住了，枪口依旧警惕地指着叶怀明身后的阴影，担心有埋伏。
“是……是我……”叶怀明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似乎虚弱得无法做到，“没想到……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找到这里……”
阿坤也挣扎着坐直身体，独眼死死盯着叶怀明，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怀疑：“叶……叶先生？你还活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叶怀明喘息着，指了指头顶和四周，“这里……是‘蓬莱’的一处……废弃的初级过滤循环泵房……很少……会有人来……但……也不绝对安全……”
林皓迅速冷静下来，他走到叶怀明身边，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叶怀明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极度虚弱，显然是长期囚禁、营养不良和精神紧张所致。
“叶先生，您怎么样？是谁把您关在这里的？那个送餐的人……”林皓急切地抛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叶怀明艰难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头顶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声音微弱：“我……我不是被‘关’在这里的……我是……自己躲进来的……那个送餐的……是老陈……坎门，‘敲梆子的’手下……他……他也是我们的人……”
老陈？那个沉默寡言的船员？“敲梆子的”果然是自己人？
这个消息让林皓和阿坤再次震惊！
“这……这到底……”阿坤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叶怀明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话语连贯一些：“时间不多……听我说……‘蓬莱’……不是普通的基地……它是……‘神谕’计划的核心……他们在……在进行‘人体适应性’筛选和……‘能量共鸣’实验……”
人体适应性？能量共鸣？这些陌生的词语让林皓心头剧震。
“他们……需要特殊的‘载体’……去接触……去控制……‘潘多拉’……”叶怀明的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潘多拉’……不是反应堆……它是……一个……‘门’！”
门？
林皓和阿坤的呼吸几乎停止！
“一个……连接着……未知能量维度……或者说……未知空间的……‘门’！”叶怀明的声音带着颤栗，“‘神谕’计划……就是要用经过筛选的‘载体’……强行稳定并……通过那扇‘门’！获取……里面的东西！或者……释放里面的东西！”
释放？！林皓想起了老柴头的话——“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地狱的入口”！
“他们……已经接近成功了……”叶怀明绝望地闭上眼睛，“之前的实验……引发了能量泄露……就是你们在外面可能看到的……‘发光’现象……下一次……下一次全功率测试……可能就是……‘门’被彻底打开的时刻！”
必须阻止他们！这个念头如同烈焰，瞬间烧遍了林皓的全身！
“怎么阻止？！”他抓住叶怀明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叶怀明睁开眼睛，目光看向林皓，又看了看他紧紧抓在手里的那卷草纸：“我留下的示意图……标注的点……是基地的……旧版中央控制档案室……那里……有‘潘多拉’的原始设计图……和……‘神谕’计划的……部分核心数据……还有……一条被废弃的……紧急排放管道……可能……通向外面……”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沫，显然透露这些信息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拿到数据……公之于众……或者……找到那条管道……逃离……把消息……带出去……”叶怀明抓住林皓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道，“阻止他们……林记者……阿坤兄弟……一定要……阻止他们……否则……一旦‘门’开……生灵涂炭……”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
“叶先生！叶先生！”林皓焦急地呼唤。
叶怀明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藏身的管道深处，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水……里面有……我藏的……一点……资料……”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
幽闭的舱室内，只剩下昏黄的灯光，沉重的呼吸，以及一个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秘密。
林皓看着昏迷的叶怀明，又看了看手中那卷决定命运的草纸，缓缓站起身。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代价也从未如此巨大。
他们必须去那个档案室，拿到证据，找到生路。
然后，阻止那扇“门”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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